聽了秋老頭的話,徐逸哈哈笑:「秋老頭你計算得好,還好老子沒去吃粉蒸肉。」
「嘿嘿嘿……」
秋老頭笑道:「你以為你跑得掉?」
說話間,徐逸已經側頭看向不遠處。
昏暗的路燈下,一道年輕而窈窕的身影邁著歡快的步子走來。
十七歲的少女,穿著一襲淡青色的長裙,滿臉的膠原蛋白,看起來很是可人。
秋老頭沒說謊,他孫女確實長得漂亮。
「爺爺,南爺爺。」
少女滿臉笑容的跑來,將手裡的餐盒往徐逸眼前一放:「南爺爺,這是小末給你帶的粉蒸肉。」
「小末真乖,有好吃的還惦記著南爺爺呢。」
徐逸全身心,已經投入了一個老人的角色,所以說出這番話,並沒有覺得突兀,而是覺得理所當然。
少女名叫秋末,徐逸曾問過秋老頭為什麼叫這名字,秋老頭說,秋家沒男丁了,以後孫女嫁人,生的娃跟人家姓,秋家就在這一代斷了,不是末是什麼?
說這話的時候,秋老頭是笑著說的。
可徐逸卻從他眼裡看到了一抹悲哀。
秋老頭放不下的,不是秋家沒男丁,而是放不下自己那在南疆,為保家衛國而戰死的兒子。
「南爺爺,趁熱吃,不然味道就沒那麼好了。」秋末聲音如黃鶯一般動人。
徐逸咧著嘴笑,露出一口殘缺的牙,用筷子夾起一塊粉蒸肉,送進嘴裡,慢慢咀嚼,便豎起了大拇指:「好吃!秋老頭,你有福氣。」
「嘿嘿嘿,那是。」
秋老頭得意的笑。
「這光有肉,沒有酒也不行啊。」
徐逸道:「要不你回家把你泡的藥酒也給我弄點過來?再去牛大腚那給我弄點小菜?」
秋老頭吹鬍子瞪眼:「南老頭,你別得寸進尺!不然粉蒸肉都沒得吃!」
「南爺爺,秋爺爺!」
又一聲呼喊響起。
倆老頭和少女一起側頭看去,就看到一個高高帥帥的小年輕。
也是十七八歲的樣子,穿一身樸素的衣服,一手拎著袋子,一手拎著酒壺。
徐逸敏銳的察覺到,秋末看向男孩的眼睛裡,泛著一抹璀璨的光。
男孩叫雲鑫,是街頭雲寡婦的兒子。
雲鑫的父親,也是南疆的兵,戰死在九年前,巧合的是,與紅葉的父親是一個軍團,也是死在那一次蒼茫的偷襲戰中。
雲寡婦知道丈夫戰死,沒哭沒鬧,領了南疆的撫恤金,一直守在這,開個小餐館,這些年來始終不曾改嫁,一個人將雲鑫拉扯大。
有人上門說媒,雲寡婦都拒絕了,說這輩子唯一的念想是兒子,其他的都不重要。
時間如藝術大師手裡的刻刀,沒負了雲寡婦的期待,將雲鑫雕琢成了年輕有為的模樣。
如今的雲鑫,一表人才,心地善良,念書用功,已經過了翰林院的初試,將來很可能進翰林院學習,那就算是真正的光宗耀祖,光耀門楣了。
「我娘知道南爺爺還沒吃晚飯,弄了點小菜,還有一壺酒。」
雲鑫笑著走來,將袋子裡裝的三盒小菜拿出來,又把酒壺送到徐逸的眼前。
然後,雲鑫的目光就自然而然落在了秋末的身上,稜角初分明的俊臉,在燈光下,顯得有些泛紅。
「南叔!秋叔也在呢,真巧。」
一個四十歲的中年婦女,手裡端著一個飯盒,笑容滿面的走來,有些嗔怪道:「雲鑫這孩子,酒菜都拿了,就忘了拿米飯。」
說著,雲寡婦將飯盒放在了徐逸面前:「南叔,您先吃著。」
徐逸左看右看,道:「好哇,有什麼陰謀?從實招來!」
秋老頭摸了摸自己光禿禿的腦袋,笑道:「你先吃,吃了才好說。」
徐逸連連搖頭:「那不成,事情不說好,這酒菜我吃得虧心。」
「哎呀,南叔你就先吃晚飯吧,別餓壞了肚子。」雲寡婦捂嘴笑。
徐逸拿起筷子,慢條斯理的夾了一口油渣白菜,咀嚼兩下,拿起酒壺仰頭灌了一口,道:「為了秋末和雲鑫這倆孩子的事?」
少男少女,臉色漲紅。
秋老頭和雲寡婦,憨厚的笑。
徐逸猜得沒錯。
「等等,沒有什麼紈絝子弟、鄉紳惡霸的來插足吧?」徐逸問。
這種戲碼最常見了。
也不知道天下的紈絝子弟和鄉紳惡霸,是不是都約好了,專門做這種壞事。
同時,也不知道天下的俠客是不是都約好了,一定會遇到這種事,然後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成就一番美名。
「南叔,你就甭擔心了,我們家雲鑫過了翰林院的初試,哪個不長眼的敢欺負咱們?秋叔你說是吧?」雲寡婦驕傲的道。
秋老頭連連點頭,對徐逸道:「南老頭你就別瞎想,我跟小雲娘就是想在雲鑫這孩子去京城之前,把他們倆的婚事個敲定下來,咱們這如夢郡名字好聽,有學問的沒幾個,這些年經濟發展越來越好,就把老祖宗的東西給扔得差不多了。」
徐逸心安理得的吃菜扒飯喝酒:「你們想把老祖宗的啥子玩意弄出來?」
「算算八字,再看看吉日……」
「這些找橋上擺攤的吳老鬼不行嗎?」徐逸笑問。
秋老頭又摸了摸光頭,道:「小雲娘,我就說別拐彎抹角吧?南老頭賊精賊精的,打麻將都沒見輸過……」
徐逸笑。
「南爺爺……」
雲鑫恭敬的道:「其實雲鑫不想去翰林院,想讓您這位智者,給我些建議。」
秋末道:「南爺爺,小末不想讓雲鑫當兵,如果雲鑫不想去翰林院,就在懷古街平靜過日子。」
徐逸點頭。
他懂了。
雲鑫不想去翰林院,想去南疆,而秋末不想讓他去。
少男少女,是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
沒有什麼驚心動魄的愛情故事,也沒有什麼跌宕起伏的愛恨情仇。
有的,只是親親蜜蜜的兩小無猜,鶯飛草長三月風箏的相濡與沫。
男有情女有意,本該天作之合。
雲鑫卻想去南疆,走他父親的老路,雲寡婦不支持,卻也不勸阻,給予雲鑫絕對的自由。
可秋末不能讓他去,秋老頭覺得雲鑫是個可靠的孫女婿,也不想讓他去。
南方三州,多少兒郎征戰不歸,英烈之家,多少驕傲,都伴著眼淚。
雲鑫這一去,便將做好割捨一切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