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然指的是錦二,但凡是丫鬟,主子做主配人之前到底還是要象徵性的問一問丫鬟的意思。露珠垂頭,又立刻抬起頭來對著蔣阮一笑,露珠一口潔白的牙齒,端的是燦爛的很:「就是他了,姑娘。」
蔣阮頷首,錦二這人雖然瞧著不著調,平日裡慣又是副花花少爺的模樣,可這樣見慣了花花場子的人卻是更比旁人懂得自己想要的是什麼。加之露珠也不是什麼蠢人,倒也沒有被錦二欺負的道理。只這親事由錦二提出來卻是匆忙了些,也不知錦二怎想的,既然兩邊都答應了,錦二也寫了家書回去通知在江南的父母,露珠的賣身契在蔣阮手中,自然由蔣阮和蕭韶做主,先將兩人的親事給訂下來。只等到了明年的夏末就完婚。
「我會讓你風風光光的嫁出去。」蔣阮道:「你沒有父母,嫁妝的事情,便交給我吧。」
露珠一愣,不可置信的抬起頭,正對上蔣阮的目光,蔣阮沖她微微一笑,露珠的眼睛登時就紅了,只道:「姑娘,奴婢豈敢……。」
「沒什麼敢不敢的,當初我話說的明白,你既然舍了性命也要跟著我賭一條不知道是什麼結局的路子,如今也到了回報的時候。便是去賭場押賭也有個彩頭,你就權當是賺了吧。」
這叫什麼話,露珠只聽得有些想笑,卻又覺得有些想哭,她知道蔣阮平日裡待人疏離,即便是最貼身的丫鬟,譬如白芷和連翹,這當初可是跟著她的貼身丫鬟,她似乎也有屬於自己的秘密,並不怎麼親切,也不如別的主子一般總是笑著打趣。跟著蔣阮,露珠見到的從來只有兇險,蔣阮更是以暴制暴,似乎總是冷冰冰的,然而她骨子裡是極護短的,平日裡也不過是不善於表達,她其實……。是個很溫柔的人。露珠掛著眼淚怔怔的想,蔣阮卻是有些失笑,她可管不著露珠這些。
恰好這時候錦一進來,將宮中的信交給蔣阮,蔣阮便讓露珠下去,自己翻閱起來。那是宣沛給她的信,上頭倒也沒有寫別的,先是預祝她新年萬事順利,便是一連串的抱怨自己呆在宮裡不能同蔣阮見上一面,都虧得這個皇子的身份不自由云云,最後又說近來皇帝心情不好,宮中氣氛也比較低迷,還是不要進宮的好。看完信,蔣阮便逕自放到一邊的燭火中燒掉。心中卻是久久不能平靜。皇帝並非心情不好而是病重,這點從蕭韶嘴裡便得知了。宣沛這孩子原先受了委屈便不肯講,重生之後性情大變更是有些看不透。他的心裡越是隻字未提宮中之事,越是顯得有些可疑。蔣阮盯著那燭火中燃燒的灰燼,慢慢的沉思起來。
與此同時,京中某一處靜謐的宅院,灰衣人站在窗前,也將手中的紙張投入跳躍的燭火中,那燭火很快便吞沒了有些發黃的紙張。也不知是用什麼做成的,竟也是帶了一股子奇異的香味,半晌,他才慢慢的勾起紅唇,道:「原來如此。」
「大人,聖女的旨意還未傳來。」手下出聲詢問道。
元川一笑:「不必了。」
手下人一怔,便見這灰衣人突然自己伸手掀開自己的帷帽,露出一張全臉來,說是全臉也不盡然,那臉上帶了半塊面具,面具上畫著張牙舞爪的鬼臉十分可怖,然而露出的半張臉卻是十分英俊。這樣一張帶著面具的臉本該給人一種神秘的美感,然而這人出現在眼前,神秘是有,卻沒甚麼美感,只因為那全被一雙青色的眼睛給破壞了。這青眼狹長酷似狐狸,長在人臉上,倒好似妖怪一般,給人一種沒來由的恐懼感,那是一種十分陰森的感覺。手下人打了個冷戰忙低下頭,不敢與元川對視,元川卻是沒有看他一眼,慢慢道:「聖女已經進京了。」
手下人猛地抬起頭來,很有幾分不可置信道:「這……。」元川進京的時候聖女並未進京,如今這一點隻言片語都未曾提到,怎麼就突然來到了大錦朝的京城。下人心中還在揣測,卻見那雙狐狸似的青色眼睛又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不由得心下一凜,什麼主意也沒了。元川慢慢的又笑了,他嘴唇紅紅,似是擦了上好的胭脂,竟是比女子的還要嬌艷,一笑起來的時候有種說不出來的鬼魅。他道:「聖女的旨意也是你等能隨意揣測的?」
「不敢不敢,小的不敢。」底下人立刻冒出了一身冷汗,只聽上頭人微微一笑:「真是,念你初犯,饒了你吧。」
那人正要道謝,猛地只覺得胸中一涼,抬眼一看,便見胸口一點銀光,一把小巧精緻只有拇指大的的彎刀準確無誤的戳中自己的心臟。他瞪大眼睛,面色開始發黑,不過片刻便倒了下去,血水烏黑,顯然還中了毒。元川冷然一笑,只慢慢的又看向窗外,這才也不知是喜是悲的嘆息一聲,在安靜的還有一具死屍的院子裡顯得分外滲人:「人命啊,不過如草芥。」他又慢慢的笑起來,青碧色的眼睛中似乎有奇異的光一閃,看著虛空喃喃自語:「你,又能活多久?」
宮中。
御書房內,皇帝面前的桌上堆著厚厚的一疊奏摺,身子越發不堪,批閱奏摺的速度慢了許多,可每日全國各地大大小小的事情從來不會停止,越累越高,瞧著也令人心悸。李公公適時地奉上熱茶,道:「陛下仔細身子,歇一歇吧。」
皇帝搖頭,方又覺得似是有些餓了,皺眉道:「剛才來的是誰?」
「是董修儀。」李公公連忙道:「過來給陛下送蓮子粥的。」
自王蓮兒和蔣丹先後消失在宮中之後,新進來的一批美人倒也沒有特別出彩的,剩下的穆惜柔偏生又是個冷冰冰的性子,不會主動伺候人。有一日皇帝無意間倒是瞧見了在花園中董修儀,方才想起這個京兆尹府上的嫡女。
若說京兆尹府上的嫡女送到宮裡來,便顯得有些耐人尋味。一來這送到宮裡的人大半是為了富貴榮華,可京兆尹這個缺這輩子再往上爬也不見得有多好,倒是不需要用女兒來換仕途的安穩,二來這個董修儀並未特意邀寵,甚至於有些默默無聞。若非那日皇帝偶然得見,怕是要繼續在深宮之中暗無天日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