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對面的人也是一身灰衣,長長的帷帽幾乎要遮住大半個臉,不是別人,正是元川。他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嘆道:「大錦朝的美酒果真香醇,殿下府上尤其醇厚。」
「不過是身外之物,」宣離微微一笑,誠懇之至,好似面對的是自己從小到大的至交一般:「若是閣下喜歡,我願與閣下共享此物。」此物指的當不止是面前的美酒,只是話中的意味便要兩人自個去揣測了。
元川放下手中的酒杯,紅唇勾了勾,道:「說起來,如今五殿下不在,太子難堪大業,改立太子的大事迫在眉睫,殿下的大業近在眼前,可喜可賀,應當恭喜。」說罷,他便拱了拱手,做了個錦朝有的禮數。
宣離靜靜的看著,並不阻止他,卻也沒有回禮,笑容絲毫未變,仿佛這並不是一件什麼值得拿上來說的事情。
元川的眼睛微微眯起,這個年輕男子並不蠢,至少這份忍耐力不容小覷。聽聞此事,面上沒有流露出一絲得色,也沒有分毫憂慮,似乎也知道自己接下來有話要說。與聰明人打交道不必藏著掖著,是以元川也沒有準備瞞著,便是一笑道:「只是元川以為,殿下還有些煩惱。」
宣離笑而不語,元川道:「容元川斗膽,大錦朝的江山,本就是殿下所有無可厚非,只如今皇子中,除了殿下還有十三皇子。殿下人中龍鳳,又天資風流,這本是無可挑剔的事情。十三皇子即使是後來居上,僅憑著新跟上來的勢力也不足畏懼,只是……。」他頓了頓,語氣便的有些惋惜:「偏偏跟上了一個錦英王府。」
宣離的手指幾不可見的一動,即便是小小的動作,也被元川捕捉到了,他勾唇笑道:「錦英王府抵三十萬軍權,其中難以撼動的根基更是深不可測,有句話說——得錦衛者得天下,或許不是沒有道理。」
宣離嘆息一聲,面上掛了一絲恰到好處的為難:「我曾試著與錦英王蕭韶交好,可惜無論如何難以打動。倒不知如何十三弟得了他的青眼,竟是暗中相護,或許是天意所歸。」
「殿下錯了。」元川神秘的笑道:「世上本沒有什麼天意的,其中所窺見的天機,也並非一朝一夕就能改變。這天下本就該是殿下的。事實上,並非是十三殿下得了錦英王的眼,而是十三殿下得了錦英王妃的眼。」
「元川可為我解惑?」宣離笑著問道。
元川低下頭,恭敬道:「這是自然。朝廷大亂,十三皇子被保護的頗好不易動彈,錦英王府更如銅牆鐵壁,唯一的出口,只能是錦英王妃。」
「哦?」宣離笑道更深。
「婦人者,攻心為上。」元川也笑了。
總之這個新年就在濃濃溫馨的氛圍中度過了,除卻朝中不太平之外,京城中倒是一派祥和,並無什麼特別的事情發生。要真說是什麼特別的,便是不知道何時錦二同露珠兩個話也說開了,小兩口每日雖然吵吵嚷嚷,明眼人瞧著感情卻是增益了不少。
果真,沒等這個年過完,錦二就過來求個恩典,托蕭韶來說起蔣阮的親事來了。蔣阮身邊的婢子配蕭韶身邊的暗衛,若是真按身份來說,倒是露珠高攀。露珠本就不是家生子,而是莊子上從外頭買來的丫鬟,跟了蔣阮之後便也算是走了好運成了二等丫鬟,等白芷那事過後補了缺成了一等丫鬟,可即便如此,並非代表她和錦二就是平起平坐了。錦二跟著蕭韶手下辦事也有多年,說起來錦衣衛中也是講究,這樣能進蕭韶身的實在算是親信,說起來是暗衛,卻也抵得上一個正七品的武官,加之錦二本人生的這副皮囊也是不錯的,錦衣衛們手頭寬裕的很,這個條件,放到普通人家,說親的人能把門檻都踏破,也是虧的錦二是跟了蕭韶,平日裡沒這個心思,加之父母老家又在外,少了許多紅粉煩惱。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錦英王府里從來都是陽盛陰衰,一大幫子大老爺們兒困在一塊,露珠這麼個嬌滴滴的小姑娘,生的伶俐又嘴甜,在王府里還是備受喜愛的,平日裡也沒少王府下人過來獻殷勤的,自聽到露珠和錦二的親事定下來後,自是失望得很,只想著夫人身邊的丫鬟又被人搶走一個。
連翹和蔣阮說起這件事情的時候還笑的樂不可支:「她二人一人性情似個炮仗,一人偏又滑頭的很,碰在一起便是要吵架的主,也不知怎地就看合了眼。想來還真是趣事。」
蔣阮正在整理新送來的帳冊,聞言便看了她一眼,道:「她二人是看合了眼,不知你有沒有看合眼的?」
連翹的笑聲戛然而止,忙漲紅了臉道:「姑娘說什麼呢。」她一著急倒是搬出蔣阮未出嫁前的稱呼來了,露珠打開帘子,聞言便笑嘻嘻道:「那自然有合了眼的,便是聽說那夜楓夜侍衛昨兒個可是在府里的柳樹下占了半宿吹笛呢。」
說起這事便又是錦英王府的談資了,錦英王府的少主子蕭韶悶葫蘆一個,手底下隨便哪個侍衛拉出來都是情場高手,那討好姑娘的手段一套一套的。便是平日裡瞧著穩重些的夜楓,也學著那些個文人騷客寫的在柳樹下吹了半宿鳳求凰,對的正是連翹屋裡的那個方向。
連翹又羞又惱,一跺腳道:「說、說不過姑娘,還是出去好了!」說罷便小跑著出了屋。露珠在身後叉腰哈哈大笑道:「這就惱了,這有什麼可惱的。」
連翹到底是府里長養出來的,雖然潑辣,卻還是恪守著禮儀,聽到自己兒女情事自然要害羞一回的。露珠卻是個膽大的,小小年紀走街串巷,沾染的江湖氣息多了些,哪裡還顧忌這些。蔣阮瞧著她的模樣,一時間便有些恍惚,只想起當初與這孩子第一次遇見的時候,正是自己重生後的第一年,那時候在莊子上孤苦無依,這孩子心善,愣是要跟著自己,轉眼物是人非,她的仇人死的死傷的傷,越活越是風光,好在露珠沒有白跟她一場,這終究也算是找著了幸福。
蔣阮放下手中的茶,將露珠拉到身邊,她收起面上的笑容,只整容看向面前笑著的少女,道:「露珠,你可想好了,定好了,就是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