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他們犧牲性命奪來的東西,我總要守護著。」蕭韶淡淡道。
「他們」指的是洪熙太子和向小園,亦或者是錦英王夫婦,這兩對夫婦一雙是蕭韶的生父母,一雙是蕭韶的養父母,卻都是如出一轍的愛他。蕭韶的話倒也沒錯,自己至親的人用性命換來的這個江山,即使不是自己來坐上那個位置,總也是不希望它衰落頹廢,被外人所侵占。
「你恨他嗎?」蔣阮問。她說的是皇帝,若不是皇帝,當初向小園也不會出事,洪熙太子也不會心灰意冷之下抱著玉石俱焚的心情出關平亂。若不是皇帝,蕭韶身世永遠都是個秘密,他也許就此只是錦英王府的蕭王爺,只是一個性子稍微冷淡些的少年。錦英王夫婦也許還健在。
「不重要。」蕭韶答道。
蔣阮手微微一頓,便也笑了:「如此說來,你與我倒是有些相像,原先我以為自己配不上你的,如今卻也覺得……好似也沒有那麼糟了。你曾說過希望能幫我報仇,阿韶,你的仇,我也替你記下了。」
她難得有溫柔的叫蕭韶「阿韶」的時候,蕭韶怔了怔,低聲「嗯」了一聲。蔣阮眨了眨眼,有意想要教他不那麼沉重的沉浸在那些回憶中,便道:「既然如此,林管家怕也不是普通人吧。他是你父親的……舊部下?」
「他原本是前朝探花。」蕭韶道:「我父親去世後,便入了錦英王府做了管家,隱姓埋名。」
蔣阮詫異:「探花?」
說起來,林管家原名林尉,當初出自貧寒人家,得洪熙太子賞識,花銀子資助他進了國子監。年少中的探花郎,風度翩翩,華衣少年,也曾鮮衣怒馬,與那時的洪熙太子更是知己。洪熙太子死前將蕭韶託付給錦英王,那時候的林尉家中也無親眷,乾脆連自己的仕途也一併斷了,只說要辭官歸隱,卻是隱姓埋名,甚至服下了八歧先生配置的改變容貌的藥水,化身為林管家,一直照顧蕭韶。這麼多年來,他看似不靠譜,卻在許多時候默默地幫助了蕭韶許多事情。錦英王夫婦疏忽的地方,林管家卻是謹慎的很。他學富五車,卻要裝出一副粗俗無知的模樣。沒有人會把眼前這個瘋瘋癲癲,囉嗦庸俗的人同前朝俊美的探花郎聯繫到一起。林管家用自己的方式潛移默化的教會蕭韶許多東西,這樣的人,不能不說是有大仁義,大智慧的。
轉眼便至了一年一度皇家狩獵的日子,趁著除夕之前的日子,皇家也要討個彩頭,便要到狩獵場去狩獵。所有的勛貴子弟大臣都要參加,也是為了驅散一年的邪氣,輕鬆輕鬆。
狩獵場在北廣林,那裡高山峽谷,地勢複雜,卻也多珍禽異獸,對於這些富貴官家的子弟來說更是一種奇異的挑戰。此次更是空前熱鬧。
蔣丹好容易說動了皇帝帶她也一同前往,這一日宮中的侍女便早早的為她選了衣裳,因為她已經是嬪妃而非貴族家的女兒,倒是不能如她們一般穿鮮艷的騎裝。到最後一身華服加身,蔣丹看著鏡中的女子,終於有些懊惱的一把揪下了頭髮上綴滿珍珠的釵子,道:「什麼東西?這釵子看著也實在太過老氣了些,你就是覺得本宮應當戴這樣的東西?」
那宮女嚇了一跳,連忙跪下身來求饒。事實上,那釵子並沒有什麼不對,在宮中的女眷們常常用的。這一根成色十分好,那也是看在皇帝如今十分寵愛她的份上賞賜的。蔣丹卻是有些氣急,自己動手翻起梳妝匣子,只看著梳妝匣子中那些珠翠琺瑯十分不滿。同蔣儷不同,蔣丹雖然追求地位的高升,卻並不如她一般俗氣的將富貴的東西掛在身上。她看重並且呵護自己的青春美貌。如今身為皇帝的嬪妃,要時時刻刻注意自己的身份,不能打扮的如同年輕的小姑娘一般。有的時候她甚至覺得,自己身邊的小宮女都要瞧著比她更年輕些。
進入宮中,和一個年紀大的能做自己父親的男人生活在一起,同各種各樣的女人為了這個男人而爭寵,更是要將自己打扮成比同齡人還要老成的模樣。為什麼,她分明也是花一樣的年紀。目光落在梳妝匣子中一朵嫣紅的絨花之上,她忽而就想起了蔣阮來。
同樣是蔣府的女兒,蔣阮卻能隨心隨欲的穿戴自己想要的衣裳,不必擔心會不會不得體,即便她也是一品誥命的夫人,也是錦英王妃,卻也能如其他年輕女孩子一般穿著打扮,因為蕭韶根本不會介意這些。不僅如此,蕭韶也比皇帝要年輕多了,他年紀正好,生的有俊美,蔣阮為何就這樣好命?她即便被夏研逼到了絕境卻也有足夠的好運氣翻身,而自己卻只能出賣自己的青春和自由,來換得暫時的高高在上。而面前的一切富貴卻還如水中花鏡中月,隨時可能煙消雲散。
「娘娘……?」宮女見她遲遲不說話,面上的神色竟是顯得有幾分猙獰,一時間有些害怕,出聲提醒她道。
蔣丹回過神來,慢慢的將那朵大紅色的絨花緊緊攥在手中,她力氣很大,幾乎要將那花瓣捏碎一般,嘴角卻露出了一個詭異的笑容來。
沒有關係的,無論怎麼樣,一切都即將要結束了。等這件事情過去之後,蔣府的女兒就會只剩下她一個人,這世上再也沒有什麼可以威脅到她了。她永遠都是高高在上的人上人。
錦英王府里,蔣阮看著面前巨大的行囊有些頭疼,只好瞪了一眼蕭韶,蕭韶卻是狀若無意的偏過頭去,顯然是假裝沒有瞧見她的眼色。
林管家還在喋喋不休道:「少夫人,這是老奴特意叫廚房準備的糕點,還有桂花酒,你們小夫妻,又都是年輕人,第一次這樣出去正經的遊玩,也應當備些吃食東西的好。不過怕少夫人酒喝得太多,還備了些醒酒湯,裡頭加了點蜜糖,也不會覺得難以入口,味道甘甜綿長。對了,還有幾本詩冊雜記,也許到時候能用上。老奴已經讓人將焦尾琴也抬到馬車上去了,少夫人怕還不知道,主子撫琴撫的極好。恩,還有一些藥物,咳,啊,老奴想想還有什麼沒能搬上去的,大約應當再做些宿營的東西,燭台好不好?夜裡點起來的時候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