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研曾遠遠見過趙眉一次,那時候的蔣權剛與她說了要娶趙家千金,夏研偷跑到將軍府門外,就看到了那個笑容肆意飛揚的少女。她一身紅衣獵獵,眼睛裡都是單純的笑意,顯然是從小泡在蜜罐子裡長大的,她的父兄都寵愛的看著她。夏研心中便升起了一種極其複雜的心情。
她想,憑什麼這世上有人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得到別人渴望的一切,我心心念念的卻是終生也得不到?
她嫉妒,她嫉妒的發了狂。她想,要是讓這個不識愁滋味的千金大小姐也嘗嘗如她一樣在塵埃里打滾的滋味就好了。要將她也拽入泥潭,永遠不見天日。要那雙笑意滿滿的眸子永遠也失去笑容,要讓她慢慢枯萎,讓她見識世界上最悽慘最惡毒的事情,讓她匍匐在自己腳下哀泣。
就在那一天,夏研改變了主意,她想,就是要做妾也要進入蔣府,不為別的,就為了讓那個乾淨幸福的靈魂從此變得扭曲和不幸。
她做到了,趙眉進了府,趙眉失了寵,趙眉被下人欺負,趙眉生的孩子永遠不會得到蔣權喜愛。直到趙眉死去,夏研以為這一生就算是將趙眉踩在腳下了。誰知就在現在,她看著一身紅衣的蔣阮坐在暗光處,眼裡流露出的不是當年乾淨的笑意,而是將她看透的嘲諷,仿佛嘲笑一個跳樑小丑的不自量力。
夏研尖叫一聲,猛地撲向蔣阮,她想抓花那張臉。可天竺的動作更快,飛起一腳便將她的膝蓋踢折了去。夏研猛地栽倒,跪在蔣阮面前。
蔣阮看著她,淡淡道:「蔣夫人,跌入地獄的滋味可好?」
夏研一怔,突然發狂的大笑起來,她指著蔣阮的鼻子:「賤人!與你那個無恥的娘親一模一樣!」
「啪」的一聲,天竺遞上帕子,蔣阮輕輕擦了擦手,瞧著被打的目瞪口呆的夏研,微微一笑:「母親,禍從口出。」
夏研狠狠咬牙,突然低低笑了起來,她索性是破罐子破摔了,道:「你這就生氣了?小娼婦,看來你很護著你那個短命娘嘛。可惜啊,當初她死的時候你沒看到她痛哭流涕求我放過你們兄妹的樣子,嘖嘖,真是醜死了。」
蔣阮目光微微一動,仍舊沒說話,夏研還在繼續:「哼,你不知道你娘是怎麼死的吧?當初她身子不好,我勸老爺關心關心她,老爺吩咐廚房給她送補藥。那個賤人一看是老爺送來的東西,歡天喜地的喝下去,卻不知自己喝的是毒藥。」夏研怪笑起來:「不過我也沒有留下把柄,因為那藥不是我下的,你猜猜,那是誰下的?」
蔣阮心中一動,面上卻仍是沒有表情。夏研自己先笑起來,好似遇到了什麼特別好笑的事情,道:「是蔣丹!哈哈哈,我只讓人威脅了蔣丹幾句,她就嚇得每日都在趙眉碗裡下毒。趙眉不是一生很善良麼,卻不知道自己好心在身邊養了一頭白眼狼!不過後來,我還發現了一件更有趣的事情,蔣丹竟然也給你下了毒,」她大笑起來:「因為我告訴她,趙眉對她好只是表面,你才是趙眉的親生女兒,趙眉永遠都不能像對你一樣的對她。要是你死了,蔣信之就只有她這個妹妹,趙眉就會拿她當女兒。蔣丹聽了我的話,平日裡就找機會在你的茶點裡下毒。哈哈哈!這府里蔣丹卻是個最心狠的,你們那般對她,她卻恨不得你們死。你現在是不是很失望,很傷心?」
天竺有些驚訝的看了蔣阮一眼,蔣阮卻是沒有任何動容,仿佛根本未曾聽到夏研的話。她只是淡淡開口:「多謝蔣夫人,原來還有這麼個故事。」
夏研已經有些失心的大笑起來:「如今我進了這地方,我技不如人輸給你,也是沒指望再逃出去了。可是你呢,趙眉那個賤人已經下了地獄,老爺又討厭你,你和你那個短命哥哥遲早有一天也不會有好下場!這府里想你們死的人可多了去,小心有一天見了地獄,還不知兇手是誰!」
蔣阮微笑道:「我下不下地獄,和蔣夫人有什麼關係?不過蔣夫人能不能下地獄,我倒是很清楚。」
夏研一怔,警惕的看著蔣阮。
蔣阮嘆息一聲:「蔣夫人以為自己進了這小佛堂,今生已經是無指望了。只怕是想所有盼頭都寄托在二妹和二哥身上,可是蔣夫人怎麼不想想,若是嫡母偷情的事情傳了出去,日後二哥和二妹如何在京城中抬起頭來?又如何有好前程?」
夏研身子一顫,是的,若是她偷人陷害嫡女的事情傳到外面,蔣超的同僚會怎麼看他?又有哪個好人家願意娶蔣素素?嫡母的名聲對孩子有多重要,夏研一清二楚。她猛地抬起頭來:「外頭人怎麼會知道,老爺不會傳出去的!」她大叫。蔣權那麼疼愛一雙兒女,自然不會將家醜外揚,一旦傳了出去,蔣權的老臉也沒地方擱。
蔣阮笑的越發溫和:「人多口雜,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蔣夫人怎麼又如此篤定傳不出去呢?」
「是你……是你……」夏研仿佛看惡鬼一般的看著蔣阮:「你要害他們……」
「害他們的是你,不是我。」蔣阮盯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夏研猛地朝蔣阮跪下來,開始不停的磕頭:「我求求你,不要害他們,求求你,救救他們,好歹他們是你的兄弟姐妹,都是我的錯,你怨我一人便是,他們是無辜的。」
夏研一連磕了幾十個頭,蔣阮也不為所動。終於,她抬起頭來,眼中閃過一絲決然,冷笑道:「你若真要出去說,那便出去說吧。」
「蔣夫人此時是不是想著,只要自行了斷便好?」蔣阮輕輕道。
夏研恐懼的看著她。是的,她是這麼想,若是蔣阮一定要將此事傳出去,她便一根繩子上吊,人死身滅,外人再也無法拿此事說道蔣素素和蔣超。她已經毀了,此生惟願蔣素素和蔣超兄妹二人能過的舒心愜意,哪知蔣阮竟像她肚裡的蛔蟲,一語道破她的心思。
蔣阮笑起來:「蔣夫人這般疼愛子女,真令人感動。不過不知道二妹和二哥是否也會如此想夫人?」她伏低身子,直視著夏研的目光:「我想,二妹和二哥也會為有一個這樣的母親而感到羞憤吧。若是蔣夫人無法自行了斷,他們一定會想法子抹去蔣夫人,因為蔣夫人對他們來說,是一個污點一樣的存在呀。」她盯著夏研驚懼的眼神,笑的暢快:「介時蔣夫人看見自己兒女來抹殺自己的存在,想必一定很傷心。只是不知道會先動手的,是二妹,還是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