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謝應這個渾人

  溫梨在家裡又養了小半個月的傷便已好得差不多了,而這陣子京城裡也是一片風平浪靜。

  直到這日,嘉信帝把曾經的寧遠侯府給賞賜了出去。

  還不是賞賜給別人,正是賞賜給了蕭元。

  蕭家一族家大業大,人丁興旺得不得了,加之蕭元這個老狐狸一把年紀了還活得好好的,子孫後代還沒辦法分家,一家子全住在一塊,可謂是擠得不得了。

  嘉信帝也不知在哪兒「聽說」了一番,於是就想起最近剛收回來了一個府邸,大手一揮的就把宅子給賞賜了下去。

  蕭元又又又摸不准這個小皇帝是在玩什麼把戲了。

  上一回摸不准小皇帝的時候,還是處理顧弘延和溫梨和離的案子,如今寧遠侯剛被褫奪爵位,收回宅邸,結果他一轉頭就把宅邸賞賜給了自己,這又是個什麼意思?

  蕭家乃大族,經營了不知多少代人,雖說比不上巨富手裡的財富,但想要多買幾個宅子還是很容易的。

  只不過想要買侯府那麼大,位置還那麼好的得看時機罷了。

  前寧遠侯的那府邸他雖然想要,但總覺得嘉信帝肯定不懷好意,畢竟免費的才是最貴的。

  難不成想讓姓顧的來找自己晦氣?

  可這也說不通啊。

  不是蕭元自負,就是顧家那樣的貨色,他還真不放在眼裡。

  蕭家可是百年世家,在京城的關係盤根錯雜,雖說如今的內閣首輔是謝應,他只能屈居次府,但真要論起來,他覺得能讓謝應給自己提鞋那都是抬舉的了。

  所以區區一個日漸沒落,要人沒人,要錢沒錢的顧家對他而言真不算什麼。

  蕭元搞不懂這裡頭有什麼,但皇帝的賞賜都下來了,他自然而然就收下了。

  不要白不要不是。

  直到他下了朝,看到一隊人馬拉著幾車子東西進了宮,他多嘴問上一句,才知道,皇帝派人去剛賞賜給他的府邸收拾,結果一個年紀小的內侍無意中掉入一個院子的井裡,繼而十分巧合的找到藏匿在密室里的金子和銀子。

  蕭元眉頭直跳,轉身又進了宮。

  而皇帝對於這「突然」出現的一筆財富,適時的表現出了驚訝、歡喜、憤怒等各種情緒。

  最後大手一揮,咬牙切齒的充入了國庫中。

  不咬牙不行啊,不然他會忍不住哭出來。

  他都還沒捂熱呢,就充入了國庫中,真是可恨,這要是充入私庫該多好。

  蕭元麻了。

  他活到這把年紀都人老成精了,哪裡還有不明白的。

  從前寧遠侯府里找到的東西能是誰的,那肯定是前寧遠侯的了。

  金子折算成銀子,再加上現有的,少說也有七八十萬兩之多,不算十分龐大的數字,但也算很多了。

  暫且不說前寧遠侯這些金子銀子是怎麼來的,就說這宅子剛賞賜下來,這筆巨額財富就被發現了,你說巧不巧?

  如今誰不知道顧家那父子兩丟下女人孩子消失了,指不定憋著什麼壞,哪日就又回來了。

  到時候搞不好就成了那筆金銀就是他這個受益人發現的了,然後進獻給了朝廷……

  雖然他不怕顧家人,但也耐不住這樣被人算計啊。

  蕭元氣得吹鬍子瞪眼睛,不用猜,這種陰招損招小皇帝想不到,肯定就是謝應那個無賴想的了。

  偏在這時,嘉信帝還要唱作俱佳的對蕭元道:「愛卿真是大鄴的福星,若非想著那府邸賞賜給愛卿,要派人去打掃一番,也找不到這麼多金銀,這些金銀將來都是要用到百姓以及諸位將士身上的,朕代他們感謝愛卿。」

  蕭元當然不會承認,什麼福星不福星的,他可不稀罕,只說是皇帝福澤綿延,大鄴有了嘉信帝才是百姓之福。

  總之拍馬屁這種事情,能坐到高位的都擅長,不僅能拍出花兒來,還能讓人不反感。

  演戲嘛,口不對心,大家都懂的。

  但蕭元不承認也沒用,不到一天時間,京城就把蕭元是大鄴福星的消息傳遍了。

  除此外還衍生出了其他的版本,什麼天神降世啊,文曲星下凡啊,更甚的還有說蕭家是守護神龍的家族,世世代代守護神龍。

  這其中的神龍,指的當然就是皇帝。

  說蕭家世世代代守護皇帝,不就是說蕭家世世代代都是給皇帝做事的,相當於就是皇帝的奴僕,皇帝的狗。

  蕭家出過皇后,也出過皇貴妃,先帝的身上也有一半他們蕭家的血,康王和吉王也都是他們蕭家女所生,雖說康王生來殘缺不能繼承大統,但還有個吉王不是。

  當年要不是先帝臨死前算計吉王,算計世家,如今的皇帝也輪不到嘉信帝這個臭小子來撿漏。

  蕭家不造反,但他們想養個聽話的皇帝,所以他們甘心去給皇帝當狗嗎,自然是不甘心的,他們想把皇帝當狗。

  可這種話又是不能對外說的,給皇帝效力是皇帝抬舉,你能說不想,不願給皇帝效力嗎?

  蕭元吃了這麼個虧,還有口難言,著實氣得不輕。

  戴德言都難得對這位世家大族出身的蕭閣老生出幾分同情來。

  不得不說,謝應有時候真的很流氓。

  最高興的就屬嘉信帝了,他真的太喜歡看蕭閣老吃癟的模樣了。

  他登基之初尚且年幼,羽翼也未豐,只得努力苟著,說話行事哪怕穿衣吃飯都得看這位蕭閣老的臉色。

  如今,他一點點的長大,羽翼也日漸豐滿,而蕭閣老還在原地踏步,盯著眼前一畝三分地的利益。

  謝應和蕭元打過太多交道了,叮囑嘉信帝近來小心著些,別著了世家的道。

  一句話就把嘉信帝的得意給澆滅了,一連多日後宮也不敢去了。

  到了夜裡保皇黨一派的官員齊聚謝應的書房,便針對此次事件提醒了一番。

  蕭元一向就不是個肚裡能撐船的人,從來都是吃了虧就要報復回來的,上回抄了戶部尚書家,又砍了杜朗,他可半點都沒忍氣吞聲,一回頭就把保皇黨的兩個官員給拉下來,一個貶官外放了,另一個流放了。

  見識過蕭元的手段,大家也都崩緊了皮,平日裡下了值還要湊一塊小酌兩口的,愛往家裡抬妾的,家裡又混帳兒子的,都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下了值就老實的回家吃飯,叮囑妻妾,教導孩子,將能想到有可能被算計的手段都預判了一番。

  可誰能想到,就這樣嚴防死守的,還是讓蕭家的鑽了空子。

  譚景山早朝被言官參了一本的時候,人還蒙圈的。

  托溫梨的福,靠著那三十萬擔糧草,保皇黨終於把他捧到了戶部尚書的位置。

  從前他就是個不爭不搶十分低調的人,如今升了官就更低調了,別說和同僚出去吃飯喝花酒,就是府里連個通房小妾也沒有,至於孩子,他連生了三個閨女,才得了一個兒子,如今兒子還小呢,三四歲的年紀,整天只知道玩泥巴。

  怎麼著也不該參到他頭上才對。

  但言官參的就是他。

  也不是參別的,就是參他約束不嚴,縱容妻弟在外放印子錢,鬧出了人命來。

  譚景山聞言一顆心頓時拔涼拔涼的了。

  行吧,千防萬防還是沒能防住,也真是虧蕭黨的人會鑽研,妻弟犯的錯也能連坐到他頭上來。

  保皇黨一派也是嘆氣,這戶部尚書的位置才坐上沒幾天吧,被蕭黨這麼一鬧,只怕要涼。

  謝應臉色倒是很不出什麼神情,只默默的看了蕭元一眼。

  蕭元仿佛感受到了他的視線,也側眸看過去,竟還能客氣有理的朝謝應點點頭。

  謝應收回視線,他可太討厭這個老狐狸了。

  譚景山這事可大可小,往大了也確實能說一句縱容家人草菅人命,往小了說那是岳父家的事,那是妻弟又不是兒子。

  蕭黨擺明了就是要搞他,又怎麼可能讓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自然是越往大了鬧越好。

  嘉信帝聽著蕭黨一派口口聲聲說要讓他重重懲處此事,他就氣得想翻白眼。

  保皇黨好不容易把譚景山推到那個位置,這會兒自然是要保他,於是早朝又跟菜市場一樣,兩方人馬吵得不可開交。

  偏生中立派的戴黨一脈看熱鬧不嫌事大,這邊偏幫兩句,那邊偏幫兩句,簡直就是火上澆油。

  最終也沒吵出個結論來,譚景山的官職沒有削,但勒令他回府自省去了,待刑部把事情查清楚再做定論。

  這個案子落到了刑部手上,那翻盤的機會就真不大了。

  保皇黨一派都聚在一起商討後續的事,戶部尚書這個官職是一定要握在手裡的,怎麼握,後續推誰上去都是很關鍵的。

  謝應又進入了高強度的工作狀態中,早出晚歸,又或者根本不歸。

  心累得不行。

  嘉信帝也心累,每天都垮著張臉。

  溫梨關起門來養這麼多日子的傷,外頭那些流言蜚語也被其他八卦給掩蓋了過去,倒沒多少人盯著她。

  因為蕭黨和保皇黨鬥法的原因,立女戶的律法頒布後,並沒有太多人關注,她便趁這個機會去衙門裡辦了大鄴朝第一個女戶戶主的戶籍。

  從此之後她的婚姻,她的財產再不由外人拿捏。

  當初大理寺判了她和離,溫家的族老還上門來鬧過,都是幾十歲的老爺們了,說的話那是一句比一句難聽。

  溫梨直接就讓人打出去了,她如今的名聲也不剩什麼了,多一樁少一樁的也沒什麼所謂。

  反正溫家也不會真正將她和三房除族。

  和離是大理寺判的,這邊剛判了和離,那邊就要將她和父母兄弟除族,那不是打朝廷的臉面。

  只要他們還想自家子孫出息,就干不出這樣的事來。

  後來那些激進又偏執的族老們見硬的不行,就來軟的,使了族中說得上話的老太太過來說和,讓她搬回溫家,溫家到底是她的娘家,她一介女流獨自住在外頭不安全云云……

  說白了就是,你都和離了,又是溫家女了,嫁妝該交回娘家了,族中也能狠狠懲罰你,把你重新再賣一次了。

  對著這些說話溫和的老太太,溫梨倒是不好發脾氣,嘴上應著好,但一動不動。

  且她那時候還傷著,天天只得趴在床上養傷,是個很好的藉口,那些個老太太說得多了,見她還昏昏欲睡的,也被氣得不輕,最近還真沒人搭理她了。

  溫梨揣著新戶籍,心裡別提多高興,回到烏金巷就發現瑞福公主和程敏都來了,還有個滿月也在。

  竟然難得的齊整。

  瑞福公主端著茶碗,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顯然是心情不好。

  程敏今天難得的沒帶孩子出來,瞧見溫梨便起身圍著她轉了一圈,笑著問:「我觀你面色紅潤,喜上眉梢,想來是有好事發生。」

  溫梨也沒瞞著,揚了揚手裡的新戶籍:「大鄴第一個女戶就是本姑娘了。」

  「真的呀。」程敏一臉驚訝,從溫梨手裡拿過戶籍仔細看了一番,拍手笑道:「這可是天大的好事。」

  言罷又喊了桂花來:「你派人去溪華樓定桌最貴的席面送來,今天是個好日子,得好好慶祝一番。」

  滿月也替溫梨高興,立馬舉起手:「正好我今天帶了莊子裡釀的南瓜酒來,給東家助助興。」

  瑞福公主冷眼看著,輕哼一聲:「有什麼好慶祝的,立了女戶又怎麼樣,你一介女流獨居,又無家人庇護,還揣著一大筆家財,指不定好些人都盯著,什麼時候就來搶了。」

  話雖是實話,但在這會用不善的語氣說出來,多多少少有點不合適。

  屋內的氣氛幾乎是瞬間就冷了起來,就連立了女戶覺得那種高興的心情都沒了。

  溫梨莫名的看向程敏:這位又幹什麼了?

  程敏攤手,表示她也不清楚。

  今日一早瑞福公主就去盧府找她,說是想出去逛逛,程敏不好拒絕便陪著了。

  可瑞福公主顯然就不是真心想逛逛的,馬車在外頭溜達了一圈,她連車都沒下,就說沒什麼好逛的,想找個安靜的地方坐坐,這不就來了烏金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