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幅的左右兩端還擺著一對白色的粗蠟燭。
林爾驚愕又茫然地睜大了眼睛。
時至現在,她終於明白了主持人所說的那句「歡送儀式」是什麼意思。
原來是提前溫習死後的流程啊……
靈堂里的專業人員已經等候許久,一見客人過來,立刻蜂擁而上,把他們作為上賓一樣地迎了進去。
不得不說,林爾是生平第一次有了手足無措的感覺。
人齊之後,儀仗隊就開始奏樂了,專職人員也開始撒起了紙錢,拿著話筒的司儀更是神情悲切,聲淚俱下地念起了專業台詞。
「嗩吶進場,白布上揚,全場哭得淚成行,供品呈上,香火點亮,最後一面要見上,面對逝人,心痛難忍,只有拿哭來泄狠。」
依舊處於懵逼狀態的五隻:「……」
隨著司儀祭語的漸響,專業哭喪人員開始上場,儀仗隊的嗩吶二胡大鼓齊鳴。
靈堂內頓時哭聲喊聲混合成功一片。
一臉凌亂的五隻:「……」
他們忽然有了種自己其實是置身於午夜亂墳崗的感覺。
「說走就走,丟下我們,你怎麼會那麼狠?」司儀神情悽愴,悲痛欲絕,好像躺在那空棺材裡的人確實是他的至親骨肉一般,「生不留名,死未留聲,願你踏入天堂門,做仙做鬼也別做人。」
從震驚,到凌亂,再到茫然,最後到面無表情的五隻:「……」
不是他們說,他們現在確實有種半截身子入黃土的感覺。
「炮一響,紙一燒,蠟燭貢品擺上來;棺一抬,土一埋,親朋好友哭起來。」
司儀終於念完了自己的最後一句台詞,淒淒切切地抬袖一拭自己眼角的淚水,又揚手朝儀仗隊比劃了一下,示意大家提高音量。
儀仗隊接到指示,頓時鼓著腮幫子吹得更賣力了。
司儀收了眼淚,放下手裡的話筒,又朝五位中了特等獎的幸運兒走了過來,指著放置在靈堂正中間的漆木雕花棺材,熱情地問了句:「你們要不要躺棺材裡試試。」
林爾:「……」
謝衍:「……」
溫淼:「……」
沈嘉喻:「……」
四個人一致拒絕了:「不了,謝謝。」
只有賀寅不走尋常路,他「啊?」了一聲,興奮起來:「真的嗎?」
他的眼睛微微一亮,躍躍欲試地又確認了一遍:「真的可以躺進去試試嗎?」
林爾:「……」
謝衍:「……」
溫淼:「……」
沈嘉喻:「……」
四個人同時把視線落到了賀寅的身上。
看他們四個的表情,似乎是很想掰開賀寅的腦袋,看看他裡面都裝了什麼。
肯定都是水。
只有司儀非常開心地點頭,說:「可以呀!」
司儀三步並作兩步,熱情萬分地推開了棺材蓋,然後大手一揮:「來,躺!」
賀寅報以了同樣的熱情:「好!」
林爾:「……」
謝衍:「……」
溫淼:「……」
沈嘉喻:「……」
他們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行吧,想躺就躺吧,他開心就好。
賀寅果然很開心地躺進了棺材裡,閉上眼睛,雙腿併攏,雙手合十,置於胸前。
他躺得很安詳。
甚至閉眼之前,嘴裡還不忘念叨了一句:「初聞嗩吶不知意,再聽已是棺中人。」
司儀的熱情半分不減,他繼續熱情萬分地幫著賀寅把棺材蓋合上,嘴裡同樣神神道道地念叨了起來:「兩耳不聞棺外事,一心只想赴黃泉,一路飄到閻王殿,從此不戀人間事。」
念完這一句,司儀朝儀仗隊又是揚手一揮。
儀仗隊頓時吹得更起勁兒了。
跪伏在牌位前的兩排專業哭喪人員業務能力十分在線,嗩吶一響,又開始盡職盡責地哭喊了起來:「初來人世興沖沖,嗩吶一吹全劇終,嗩吶一吹是一生。」
「……」林爾精神恍惚地伸手掐了掐自己的臉,喃喃自語地道,「我今天沒睡醒?」
謝衍拉下來她的手,低眼瞧著她臉上的那個掐出來的紅印,道:「你睡醒了,是河馬沒睡醒。」
溫淼補充:「而且,他還打算長睡不醒。」
沈嘉喻:「他是不是想就此長眠?」
沒有人能回答他們的問題。
而唯一能回答他們問題的那個人還在棺材裡盡情體驗著長眠的感覺。
最後,打破這個詭異氣氛的人還是賀寅他自己。
不是因為他體驗夠了,而是因為他嫌人家儀仗隊的嗩吶吹得不行,忍不住扒拉著棺材從裡面爬了出來,然後一把拎過了嗩吶師傅手裡的嗩吶,自己上去吹了起來。
不得不說,專業的就是有兩把刷子。
雖然嗩吶不是賀寅的主修樂器,但玩樂隊的,基本上什麼樂器都能信手拈來,也沒有很明顯的短板。
賀寅吹得很帶勁,吹得也很激情,最後吹得靈堂里的眾人都朝他豎起了大拇指,讚嘆不已:「行啊小伙子,你這一看就是專業的啊。」
當然,這個眾人肯定不包括林爾、謝衍、溫淼、沈嘉喻他們四個。
溫淼指著他,沒耐心地下了最後通牒:「河馬,你清醒一點,在我揍你之前,你趕緊給我下來。」
「河馬同學,請你搞清楚自己的定位。」林爾瞧著他,儘量克制著自己想掀開他頭蓋骨的衝動,「你是玩樂隊的,不是搞殉葬的,OK?」
正在看熱鬧的某位謝姓江州市民閒閒地「嘖」了一聲:「有句話說的好,藝術來源於靈感,而不是靈堂。」
同樣也在瞧著熱鬧另一位沈姓江州市民:「唔,文藝界倡導的百花齊放,怎麼到你這裡就成了百家送葬呢?」
賀寅:「……」
連威脅帶吐槽,半秒鐘之後,賀寅乖乖地從上面跳了下來。
溫淼的手指一轉,指向門口,神情冷酷:「現在,抬腳,走。」
林爾就站在溫淼旁邊,抱臂看著賀寅,神情和溫淼如出一轍,冷淡又平靜:「給你三秒鐘的時間,立刻從這裡消失。」
「……」
賀寅幾乎沒有思考地就往門口沖。
從小到大被這兩位爺用拳頭捶得多了,他對她們的話已經形成條件反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