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壓在心頭的秘密從時桑那裡得到了解釋,林爾腦中微微繃緊的神經也跟著放鬆了起來,數羊數了沒一會兒,大腦就模模糊糊地有了睡意。
睡過去之前,林爾最後的想法是明天見到謝衍的時候,一定先用手機給他腦袋開個瓢。
深夜,萬籟俱寂,大地陷入沉睡中,整座雪山上靜然無聲,唯有穿堂而過的山風,來來回回地在空蕩蕩的巷子裡四處遊蕩。
凌晨兩點,謝衍在夢魘中驚醒。
又是這個夢。
纏了他十幾年,似乎還要糾纏他整個餘生的夢。
夢中的畫面是黑白的,唯獨地上的那灘鮮紅的血跡,像是夜鶯胸脯抵上尖刺所長出來的那朵紅玫瑰,扎得人眼睛生疼,也成了夢境中唯一的彩色。
穿著白色睡裙的女人宛如一個被摔得支離破碎的布偶娃娃,聲息微弱地躺在地上,四肢因為血液的快速流失而抽搐著,眼珠因為缺氧微微向外突出,看起來像是一條瀕死的魚。
那雙空洞洞的眼睛一直在死死盯著他,直到心臟徹底停止跳動。
她是故意的。
謝衍從夢魘中掙脫出來,後背已經是起了一層薄汗,他的手指冰涼,睫毛被冷汗全然浸濕,連身體裡流動著的血液似乎也被凍凝住,讓他無法呼吸。
巨大的窒息感籠罩著心臟,陰影鋪天蓋地強按下來,無形的嚴寒似乎滲透進表層肌膚的每一個毛孔里,謝衍幾乎喘不上來氣,抓著床單的手指早已握到骨節泛白。
風雪被隔絕在窗外,偌大的房間裡,一時之間靜得只能聽到他急促而斷斷續續的呼吸聲。
不知道過了多久,屋裡終於重新寂靜了下來。
謝衍用力地閉了閉眼,緩緩放平呼吸,從床上坐了起來。
他沒開燈,只是點了根煙,無聲無息地靠坐在床頭。
尼古丁刺激著神經,逼迫著他清醒,他極緩慢地眨了下眼,瞳孔上蒙著的那層水霧很快散開。
謝衍表情漠然地看著指間跳動著的那點猩紅煙火
夜色無垠,黑暗仿佛與他如影相隨,而他的四周好像只有這零星的一點微光,卻是將滅未滅。
夢魘深深纏繞著神經,蘇婉歇斯底里的嘶喊聲似乎還迴蕩在耳邊,謝衍分辨不出自己現在是不是還在夢裡。
又或者說,夢著或者是醒來,與他來說好像也沒什麼區別。
他已經活在噩夢裡了。
謝衍關於自己母親的記憶並沒有多少,那時候他還太小,很多記憶都是模糊不清的,但蘇婉跳樓的那一瞬間,卻深深刻在了他的腦子裡,成了他經年驅之不散的噩夢。
謝衍至今都記得蘇婉留給他的最後一句話,女人的眉眼裡充滿著怨恨和憎惡,看著他一字一頓。
「我恨他,也恨你,恨不得想帶你一起去死,但死太容易了,你得活著贖罪,我要折磨你一輩子,我要你和謝衡痛苦終生。」
她果然做到了,謝衍眼睜睜地看著她從樓頂一躍而下。
這成了他一生的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