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明目張胆
許昭意哽了一下,「噝」地吸了口涼氣,幾乎要炸。
「梁同學,做人善良點兒。」
她勉強壓不下心底的不痛快,面無表情道,「我給你一個重新組織語言的機會。」
梁靖川挑了下眉。
他回憶了遍她試卷上的名字,懶洋洋道,「許同學,我這人比較喜歡說實話,做人還是真誠點兒。」
許昭意瞟了他一眼,扯了下唇,很有個性地偏頭不理。
可能是對他的打擊免疫了,或者真被他惹毛了,她罕見地沒有反唇相譏,直接轉過身去,敲開了辦公室的門。
「報告!」
梁靖川跟在她身後,慢悠悠地踱了過去。
兩人剛踏進辦公室,教導主任劈頭問了句,「你們倆哪個班的?」
「老師,我今天摸底考,還沒分班。」
許昭意輕聲道。
身側的梁靖川意外地挑了下眉,晃了她一眼。
之前她撒野的樣子還跟張牙舞爪的貓似的,進了辦公室,她就把那股張狂勁兒收斂乾淨了。
安靜沉穩又乖巧,十分完美的三好學生、乖乖女形象。
反差還挺大。
顯然許昭意很擅長應對,三言兩語就把問題關鍵點出來了:
轉校的,不認識,是誤會。
許昭意很清楚,轉學手續還沒辦,他倆不完全算這裡的學生,教導主任也不好處理。
她在辦公室內費了一番口舌,又做了個「堅決抵制早戀」的口頭保證,這事算是說清了。
教導主任也沒繼續追究,象徵意義地警告了句。
「以後還是要注意,畢竟這裡是學校,你們這個年紀的重心還是學習,在考場門口拉拉扯扯像什麼話?」
許昭意很配合地點點頭。
教導主任臉色緩和地看著她,「好了,你先出去吧,下次注意。」
緊接著他看向梁靖川,沉聲道,「你留下。」
意料之內。
教導主任醞釀了半天的怒氣值,的確被她化解了。
不過化解的,僅僅是對她自己的怒氣值。
許昭意撇清自己的同時,還不忘坑了梁靖川一把。
她描述前因後果的時候很客觀,並沒有任何歪曲事實和添油加醋,但她清楚聽者有意。
畢竟梁靖川在考場前後的舉動一聯繫,怎麼看都像是——
作弊未遂,意欲恐嚇同學。
「好的。」
許昭意低垂著頭應了聲,強忍著心底的得意。
只可惜她表演功夫不到家,偽裝得還欠點火候。
轉身時,她唇角的那抹弧度被他盡收眼底。
梁靖川有些諷刺地扯了下唇,輕落落地吐出兩個字。
「等等。」
許昭意眉心一跳,突然有種不太妙的預感,她無聲地偏頭,瞟了他一眼。
「許昭意同學。」
梁靖川上下嘴唇一碰,將她的名字念得千迴百轉,「明天開學,麻煩把我的傘還回來。」
許昭意臉色哐噹噹直下三千尺。
這種心情就好比她費勁地游回岸邊,眼看她就要脫離苦海了,梁靖川一伸手,把她又拽回了海里。
梁靖川話音一落,教導主任臉色果然沉了三分,「你們兩個人不是不認識嗎?」
「……」
操,功虧一簣。
一人挨罵在線升級,變成了兩人的挨訓,長達四十分鐘。
——
耳朵經受了大半個小時的煎熬,離開辦公室時,許昭意連個標點符號都不想跟他說,視線冷漠地落在梁靖川身上。
如果眼刀也算刀的話,他已經被她千刀萬剮,凌遲處死了。
梁靖川被她盯得心煩,攏了攏眉梢,懶懶散散道,「好歹有點交情,能不能收斂下自己怨恨的眼神啊,許同學?」
「交情?」
許昭意面無表情,「一起挨罵的交情?」
「革命友誼就是要有同甘共苦的精神。」
他胡扯得挺理所當然。
「你有點良心成嗎?」
許昭意瞪了他一眼。
「你挺有良心嗎同學,剛剛倒打一耙玩得很順手啊。」
梁靖川偏過頭,短促地笑了聲,「以前我怎麼沒看出來,你還挺能裝。」
「此言差矣,讀書人的事,怎麼能叫裝呢?」
許昭意毫無愧疚感的冷聲道,「那叫演。」
「成,演技精湛,甘拜下風。」
梁靖川挑了下眉,順著她的話說了幾句,「就是心挺髒啊。」
「比不得您。」
許昭意反唇相譏,「自愧不如。」
話音一落,兩人短暫地對視了幾秒。
許昭意莫名其妙地生出一種古人彼此作揖,寒暄兩句「過獎過獎」、「承讓承讓」的感覺。
不過念頭剛起,就被她狠狠掐滅了。
她跟這人哪來的客套?
他們連虛偽的友好都省了,就差沒直接動手干一架了。
——
許昭意出了明思樓,迎面撞上等得生無可戀的鐘婷。
早春時節乍暖還寒,最近氣溫再次驟降,午後的天色也不怎麼好,料峭的風在樓前穿過,吹得國旗獵獵作響。
鍾婷穿得少,冷得直跺腳。
「可算出來了,不是十一點就考完了嗎,怎麼磨蹭到現在?」
她在教學樓外等到快發霉了,見到許昭意忍不住抱怨到,「一中就是事兒多,摸底考還封考場,我又不考試,在外面快凍死了。」
許昭意不太想提剛才的事,扯開了話題,「說了不用跟著來。」
「那不成,你一個人來考試多沒勁兒啊。」
鍾婷挽住她的手臂,「校門口有奶茶店,熱可可特別好喝,快走快走。」
許昭意應了聲,沒什麼意見。
幾分鐘後,兩人抱著熱可可,沿著街邊走。
鍾婷突然伸手,扯了扯許昭意的手肘。
「對了,我跟你說,我剛剛打聽到了個勁爆的消息。」
鍾婷神秘地壓低了聲音,「就是那天送我們回家的小哥哥,他是隔壁附中的校霸。」
許昭意實在不想聽到關於他的任何事,敷衍地嗯了聲。
鍾婷看她沒反應,還以為她不知道自己在提誰,「就是那天你牽了好幾米的小哥哥,你忘了?」
許昭意噝地吸了口氣,後槽牙咬合,「您能不提這茬嗎?」
「這不是重點,」鍾婷湊過去,壓低了聲音,「我聽說大佬是因為差點把人打死才轉校的,就在寒假前。
那男的被打得滿臉都是血,好多人都看到了。」
聽完校霸的故事,鍾婷已經從「小哥哥」改口叫「大佬」了。
像是怕許昭意不信,她還筆劃了兩下,「最後大佬就這麼拎著人衣領,把人從天台扔下去了,到現在才出院呢。」
聽著就很扯。
許昭意頭都沒抬,冷淡地反問了句,「你確定從天台摔下去,還有機會進醫院?」
「也有機會……吧?」
鍾婷視線心虛地飄了飄。
「還不到兩個月就出院。」
許昭意抬了抬眼,再補一刀。
鍾婷默了半晌,點點頭,「好像是有點扯。」
高中就是個中二病盛行的時期,而青春不灑點狗血就算不上青春,反正每個學校的風雲人物——校霸——總有無數個傳說。
其中「把人打得頭破血流、半身不遂,差點弄死」這條,幾乎是全國校霸通用。
其實人云亦云的玩意兒,往往跟事實有出入。
再說她也了解鍾婷,吃瓜也能手動添料,所以隨便聽聽就行了,不能當真。
「唉,甭管傳言真不真,反正都搞得我不敢撩了。」
鍾婷托住下巴感嘆。
「你不是經常標榜自己為愛發電,為色犧牲嗎?」
許昭意輕嗤了聲,「別慫,迎難而上,愈挫愈勇啊!」
「我惜命不行嗎?」
鍾婷翻了個白眼,自己縮在一邊哼哼,「就是可惜了,大佬那麼帥的一張臉啊。」
聽到這麼一句,許昭意忍不住皺了皺眉,厭惡之情溢於言表。
「帥嗎?」
許昭意面無表情地自問自答,「哦,是挺帥的,就是顏值和人品成反比。」
她跟梁靖川結過梁子,自然不肯放過任何落井下石的機會。
「你挺討厭大佬啊,他還送咱們回家呢。」
鍾婷眨眨眼,「人品沒那麼差吧?」
「那是你瞎。」
許昭意當即又冷笑了聲,「別的不說,他平時拽得跟二五八萬似的,說的每一句話,都證明他嚴重缺少來自社會的毒打。」
她說得正起勁,鍾婷面上的表情突然僵住。
「拽的跟二五八萬似的」的大佬,此刻就站在許昭意身後。
他扯了下唇角,似笑非笑。
鍾婷遍體生寒,她十分懷疑大佬已經開始認真考慮,應該把她倆送進醫院躺一躺。
她張了張唇,實在是沒敢光明正大地提醒,只輕輕碰了下許昭意的手臂。
後者正暢快淋漓,渾然忘我,完全沒察覺到她的擔憂,甚至藉此機會放了句狠話:「下次他再惹我,我就——」
話沒說完,許昭意的肩上一沉。
一隻手搭在了她的肩上,指骨修長而骨節分明,不輕不重的拍了兩下。
「你就怎麼著?」
梁靖川的嗓音低而沉,清晰地壓在她的頭頂。
很勾耳,也很撓人。
許昭意睫毛一顫,聲音卡在了嗓子裡。
她驀地回過頭。
梁靖川態度輕慢,清冷深邃的眸攫住她,按著她肩膀的姿勢不變,漫不經心的模樣仿佛在說:
來,繼續,讓我看著你怎麼吹牛逼。
如果不是他按著自己肩膀往下壓的動作帶有威脅性,許昭意都懷疑自己冤枉了一個好人。
果然「腿長沾露水,嘴長惹是非」,老祖宗的話不無道理。
看看,多麼悲壯的翻車現場。
不過許昭意並不怎麼怵他。
這兩天她被梁靖川刺激到麻木,即便現在被當面撞破,她也生不出心虛感。
半天沒聽到動靜,梁靖川還以為自己態度不行,把她嚇到了。
「說話。」
他略鬆了手勁,唇角彎了一下,「就怎麼著?」
許昭意冷靜地低了下肩,抖開他的手,毫不避諱地對上他的視線,「我就去給你買幾個橘子。」
一字一頓,擲地有聲。
梁靖川倏地笑出了聲,他抬了抬視線,似乎沒惱,甚至有些愉悅,「謝謝。」
許昭意大腦瞬間宕機,看他的眼神都微妙起來。
她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到底是他真文盲沒聽懂,還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
胡思亂想間,梁靖川上下嘴唇一碰,輕落落地撂下一句,「不過,我吃兩個就夠,都是你的。」
「……」
果然是她太天真了,梁靖川不僅知道「買橘子」意味著「我是你爸爸」,他還知道反擊「我是你爺爺」。
這麼會接梗抖包袱,他怎麼不去說相聲呢?
勝負欲讓許昭意極度不爽,這麼多年來,她就沒在同一個人身上栽過這麼多跟頭。
所以等同於「我是你太爺爺」的回懟,她幾乎脫口而出。
「哦?」
許昭意面無表情地看著他,「你還吃兩個?
橘子皮泡點水喝喝得了。」
話音一落,周圍的空氣凝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