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王齊目光閃躲,趕忙轉移了話題。
他道:「先生之前說了,順民,重商,富民,強國。」
「如先生所言,政令順應民意,則政令通達。」
「故而,應當順民。」
「順民者,使百姓安居樂業,使百姓富貴,使百姓安定,使百姓繁衍生息。」
「究其根本,在於富民。」
「只是國家錢財取自百姓,想要富民,必然要減免賦稅。」
「減免賦稅,則國家收入降低。」
「國家財政危急,又怎麼治理天下?」
荀虞自是看出炎王齊不想繼續剛剛那個話題。
他也沒有繼續多言,而是順著炎王齊的話,繼續闡述自己的理念。
荀虞道:「國家財政來自於百姓,但如何從百姓身上獲取錢財,則是另一個問題。」
「國家強行從百姓手裡徵稅,故而百姓怨恨。」
「他們不敢言,乃是因為心懷畏懼。可若是天下大亂,若是君王失德,若是國家動盪,則百姓必然爆發。」
荀虞這話,說得炎王齊臉色不悅。
本王都說了,不想聊這個話題,你說你,怎麼.......
他既是愛惜荀虞的才能,也不免生出些許怨言。
荀虞話題一轉,說道:「可如果百姓不知道您從他們身上拿走了錢財,還會怨恨您嗎?」
「嗯~~~」
炎王齊還在抱怨,聽到這裡瞬間來了精神。
他雙目熠熠生輝,恨不得將臉貼到荀虞臉上,然後揪著他的衣領大聲質問。
你這話,咱可太感興趣了。
炎王齊身體前傾,向著荀虞靠了過去,趕忙請教道:「先生這是什麼意思?」
「國家財政取之於民。」
「既然取之於民,必然要從百姓手裡收取。」
「從百姓手裡收取,又怎麼可能瞞得住他們?」
「難道還能讓百姓自己交出錢財,卻不自知?」
說到這裡,炎王齊自己都感覺不可思議。
這是什麼神奇的手段啊。
要是能這般,豈不是,豈不是.......
太酷了!
爽翻天啊。
荀虞微笑道:「我國之稅收,多種多樣。」
「有些曾盛行一時,而後廢棄。」
「炎侯可知曉為何?」
炎王齊連連點頭,思量道:「祖父曾加征人丁稅,但隨後國內棄嬰數量大增。」
「更有百姓將剛出生的嬰兒大量溺死,以此逃避國家的人丁稅。」
「那幾年國內人口凋零,新生兒數量驟減。」
「祖父了解情況後,大聲嘆息,最終取消了加征的人丁稅,並且將曾經的人丁稅減半。」
「自此以後,我炎國人口數量驟增,百姓甚至攀比誰家生得更多。」
說到這裡,炎王齊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短短數年,變化如斯,當真是,不知應該說些什麼。
荀虞道:「此乃人之常情。」
「先王加征人丁稅,於先王看來不過是微不足道的錢財,可在百姓看來,卻是足以決定一家生死的大事。」
「人丁稅年年都要交,有時還要一年加征數次。」
「當百姓發現養一個孩子的成本遠遠高於這個孩子未來可能帶來的收益,甚至可能威脅到家族的生存,能做出的選擇也就顯而易見。」
「故而,普通百姓,以及窮人,無不斷情絕愛,以無後而抗爭暴政。」
「除我炎國,其他國家也曾有過類似的事情。」
「曾有一小國,名曰惠。」
「惠王貪婪,不知體恤民力,加征畜稅,以此斂財。」
「百姓聞之,紛紛將家中牲畜宰殺。」
「不過數月,惠國百里無雞鳴,萬戶無犬吠。」
「國人怨恨,惠王也不曾收斂畜稅。」
炎王齊微微頷首,表示了解。
他也看到過這段記載,當時印象很深。
因為無法理解百姓為什麼要這麼做。
後來年紀漸長,當了國君,這才有了領悟。
「確是如此,各國的例子很多。」
「有國君加征房屋稅,百姓為了抗稅,將家中多餘房屋大量拆除。」
「有國君加征樹木稅,百姓為了抗稅,將地中幼樹盡數砍殺。」
「這也應了先生所言,需得愛惜民力,取之有度,用之有度。」
「可若是不能加稅,國家又從哪裡獲取錢財?」
炎王齊一邊說,一邊思考,既是詢問荀虞,也是詢問自己。
荀虞微笑道:「這便是重商。」
「重商有三。」
「其一:重視商人管理。」
「商人不事生產,以低買高賣賺取利潤。」
「此乃人之天性,世人皆逐利。」
「百姓抗稅,乃是為了利。」
「商人經商,也是為了利。」
「此並無高低貴賤之分。」
「故而,不可以此斷絕商業,此乃違背天道,違背人性,必遭禍殃。」
「但商人逐利,低買高賣,兼併四方。若是不加以管理限制,則普通百姓食不飽,體無遮,居無所,必然流離失所,為國家禍患。」
「加強商人管理,乃是必須之事。」
炎王齊連連點頭。
這話說到他的心坎上了。
商人低買高賣賺取暴利,而他堂堂炎王卻比不過那些商人。
可氣啊。
那都是孤的錢。
荀虞繼續道:「其二:重視商業發展。」
「商人低買高賣,雖是為了謀利,卻也解決了天下之禍。」
「若是沒有商人,百姓豈能自己挖礦,自己打鐵,自己鑄造,自己建屋,自己生產。」
「若是沒有商人,南地受災,地里無糧,百姓若是沒有足夠儲量,或流離失所,或餓死當地。」
「商人讓貨物流通,讓百姓得以專心生產,此乃是益處,不可不正視。」
炎王齊微微頷首,雖然心裡有點不爽,但也承認非常有道理。
如果沒有商人,他王宮內那些精美的飾品從哪來,身上華貴的服飾布料從哪來,宮中的珠寶漆器從哪裡來。
商人,確實是必須存在的東西。
荀虞鋪墊到這裡,神情肅穆,終於說出了真正的目的。
他道:「其三:發展官商,施行專營制度。」
「咦~~~」
炎王齊神情微變,先是一驚,而後大喜。
他立刻有些明白荀虞之前所言究竟是什麼意思了。
官商。
官商!
炎王齊念叨了兩遍,越發歡喜。
若是能將商人的利潤搶到,呸,轉到國家手裡,豈不是國家富強嗎?
但炎王齊並未失去理智。
他思量道:「官商。」
「我炎國也有官府經營的買賣,他們不知算不算官商。」
「天下之財眾多。」
「天下商人無數。」
「縱然是想要行官商之事,只怕天下商人也不會認可。」
「莫說商人,便是各地的諸侯,貴族,也要反對。」
「這些貴族諸侯才是各地最大的商人。」
炎王齊說到這裡,不由搖了搖頭。
很無奈。
也無可奈何。
他雖是炎國君主,可終究是要下面的人效力,這才能治理國家。
若是下面的人不服,甚至暴怒,他這個君主的位子能不能坐穩都是兩說。
炎王齊可不想變成祁王湯。
荀虞聞言,笑道:「炎侯卻是想差了。」
「官商,並非禁絕各方商人,禁絕各方商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