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國王都，一間位於平民區的藥草鋪。

  王都有三個區。

  靠近祖山的區域，這裡屬於王室專屬，亦是王城所在。

  王城外，則是荒國貴族，亦是王室後代的生活區域，謂之內城。

  內城之外，才是普通百姓，販夫走卒，以及奴隸生活的區域。

  方源，以及他的老師，都是居住在外城區。

  藥草鋪並不算大，前面是門面，有一百多平方米。

  後面是處理藥草，以及居住的地方，庭院連帶房屋有兩百平左右。

  後院，藥房。

  一位頭髮斑白的男子跪坐在一筐藥草前，挑挑揀揀，尋找著品質優秀的草藥。

  他正是方源的老師，其名巫咸。

  方源跪坐在男子面前，眉頭緊鎖地焦急問道：「老師，我數次入通天之路，為何遲遲無法登頂。」

  「難道不是凡間地祇，天庭冊封的地君，當真無法面見帝君？」

  巫咸聞言，甚至沒有抬頭，依舊在框中挑挑揀揀，平靜問道：「你可知通天門後那條路叫什麼名字？」

  不等方源詢問，巫咸繼續說道：「靜心路。」

  「若是不能心靜，如何面見帝君？」

  「若是不能心靜，如何能訴清想法？」

  「你心中雜念太多，憂慮太重。便是見到帝君，有幸窺得天顏，你想要說什麼？」

  說到此處，巫咸這才平靜地斜睨方源一眼。

  「唔~~~」

  方源無言以對，又有些哭笑不得。

  難怪自己始終攀登不到頂峰，竟然還有這樣的要求。

  不過他認真想了想，卻也明白老師說得在理。

  之前幾次攀爬，自己不是擔心會被問罪，就是擔心見不到帝君怎麼辦，又或者即便是見到帝君，是否有機會得到帝君的仁慈。

  思慮龐雜，始終無法靜心凝神。

  方源得到答案，反而輕鬆了許多。

  他趕忙道謝：「多謝老師指點。」

  拜謝之後，方源不敢在這裡久留，帶著一包藥草匆匆離去。

  他和巫鹹的關係很複雜。

  巫咸並不是方國人，但卻是他父親為他指定的老師。

  從他六歲時，就跟隨巫咸學習。

  學習很多東西。

  草藥知識。

  修行法門。

  當時他並不懂什麼叫修行，又意味著什麼。

  後來才知道，那是萬金難求的無上至寶，讓凡人成為超凡的關鍵。

  在年長一些，方源非常好奇巫鹹的身份，來歷，過往，詢問過自己父親。

  父親只是告訴他，這是一位有大本事的人，一定要好好跟著老師學習。

  方源並不滿意這個答案，後來也詢問過巫咸，但巫咸從未透露過半句。

  而他年歲再長一些，子女雙全，卻已經不想再問。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每個人都有不方便告訴他人的東西。

  有些東西，太執著反而容易傷人傷己。

  回到家中，方源沒有立刻嘗試入夢，而是帶著兒女做了她們最喜歡的岩山豆糊糊。

  岩山豆是荒國中下層最喜歡的食物。

  外形有些像是花生，表皮是黑色，曬乾之後直接碾碎，吃起來有些類似黃豆的口感。

  忙完一切，方源在琴室打坐冥想，直至深夜才拿著玉牌沉沉睡去。

  但這一次，他睡得格外平靜。

  朦朧間，方源再次來到通天路前。

  站在牌坊前，方源眼瞼低垂，閉目許久，這才睜開眼睛，神情堅毅地大步向著階梯走去。

  他無思無想，放鬆心神，正如平日修行那般。

  不知不覺，眼前多了一道金光。

  當他再次回過神來，已經來到一座雄偉壯麗，金碧輝煌的天宮前。

  方源心中歡喜，但隨即反應過來，趕忙讓自己冷靜下來。

  他站在宮殿之外，小心地向著宮殿內望去。

  宮殿內一片明亮，以金色和紅色為裝修的主色調，輝煌大氣。

  但宮殿內空空蕩蕩，不曾有任何生物。

  「帝君不在嗎？」，方源早有預料，但還是不免有些失望。

  正在他思考之際，一位嬌俏的女郎自宮殿內走了出來。

  她眉目如畫，笑盈盈地打量著方源，以袖掩嘴，嬌聲笑道：「你這地祇，怎麼傻頭傻腦。」

  「到了凌霄寶殿門前，還不快去拜見帝君，莫非要讓帝君等候你不成？」

  「啊，我~~~」

  方源被突然出現的女郎嚇了一跳，一時間手足無措，不知道應該如何應對。

  他神情掙扎，猶豫片刻，躬身拜道：「在下方源，並非地祇。」

  「只是，機緣巧合得到一面玉牌，這才來到了此地。」

  女郎嬌聲笑道：「咯咯，你這呆子。」

  「你雖非地祇，但能來到這裡就是緣分。」

  「至於其他的事情，你自行向帝君解釋吧。」

  女郎說著，婀娜地轉身離去。

  方源愣了一下，而後既是歡喜，又是擔憂地趕忙跟上去。

  在女郎的帶領下，他很快來到了偏殿。

  這裡並沒有凌霄寶殿那樣壯麗，但也頗為華麗。

  宮殿內。

  一位俊朗的年輕男子坐在榻上，手中捧著一卷金燦燦的捲軸。

  「帝君，登天梯者已經帶來。」，女郎微微欠身，歡快道。

  聽到這話，方源心頭一驚，撲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他趕忙叩首，自我介紹道：「草民方氏方源，拜見帝君。」

  「坐。」

  張良瞥了方源一眼，淡然道。

  他話音落下，方源旁邊出現一張圓凳。

  只是面對張良的邀請，方源膽戰心驚，顫巍巍地站起身來，小心地半邊屁股坐在凳子上，好似這凳子是燒紅的鐵塊。

  坐下後，之前明明想過無數次的稿子，無數的詞，此時卻全然記不清楚了。

  腦子裡亂糟糟一片。

  方源神情緊張，暗暗苦笑。

  老師說得極是。

  自己終究是沒有準備好。

  「有何事稟報？」，張良放下手中捲軸，問道。

  方源瞬間回過神來。

  他深吸了口氣，右手悄悄緊緊地掐了把大腿，巨疼讓混亂的思緒稍微平復下來。

  方源借著這股疼痛，將方氏的遭遇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說著說著，方源的思緒漸漸打開。

  他講述完方氏的遭遇，再次叩首，懇求道：「方氏遺忘帝君教誨，子弟相殘，百姓受難，確有罪過。」

  「如今方氏遭逢大難，淪落異鄉。還請帝君看在方氏千年虔誠，不曾背棄天庭的忠貞，救一救我的族人。」

  說到此處，方源眼含熱淚，連連叩首。

  拯救族人，回到故土，這是他父親至死難以釋懷的事情。

  可方源也知道，僅憑自己的力量絕無可能做到這一切。

  荒國王室太強了。

  「你可知，天庭早已人巫分治。」

  「人歸人，巫歸天。」

  「你方氏族人不遵教誨，內亂不休，最終族亡國滅。」

  「孤豈能相救。」

  張良瞥了方源一眼，言語中不曾有半點感情波瀾，平靜得讓方源恐懼，絕望。

  帝君不願相救，方氏還有希望嗎？

  「不過念在荒國並非天庭冊封，孤可以給你一個自救的機會。」

  方源已經墜入深淵的心情瞬間被拉到了天宮，艷陽高照，鳥語花香，就連空氣都仿佛有一股方糖的甜味。

  他呆愣數秒，這才回過神來。

  方源激動得面紅耳赤，趕忙連連叩首，顫音道：「帝君仁慈，還請帝君示下。」

  張良道：「孤與諸神有約，不會直接屠戮凡間人族，亦不會直接干涉凡間大勢。」

  「孤賞你三道金令，可向孤提出三個請求。」

  「記住，只有三次機會。」

  方源聞言，正欲叩首謝恩，帝君的聲音卻飄渺仿若來自九天，聽不真切。

  他驀然驚醒，卻發現眼前油燈搖曳，已經回到家中。

  愣了兩秒，方源趕忙在身上摸索起來，想要尋找帝君賞賜的三道金令。

  然後一番摸索，並未發現任何異常。

  正在他懷疑自己是否在做夢時，卻注意到右手掌心不知何時多了三道金紋。

  很淡。

  若是不細看，幾乎發現不了。

  方源立刻醒悟，凝望著右手掌心的金令，眼淚仿若斷裂的珠簾般再也止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