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和煦,天晴氣爽。
四四方方的庭院有前後兩院,占地面積五百多平方米。
庭院中央是一棟雙層的樓房。
以黏土與木材為主要建築材料。
房屋極大,上下兩層有三四百米。
前院是精心修剪的花圃。
一條小路自院門直至房屋,將前院分成了布局完全相同的兩半,猶如鏡像吧。
一位容貌憨厚,身材壯碩的男子,抱著一把十三弦琴步履匆匆地走入庭院。
他站在前院的小道上,滿頭大汗。
國字臉,濃眉大眼,談不上英俊,但頗顯豪邁,讓人心生好感。
他上著青色短褂,下著只到膝蓋的灰色短裙。
此人正是方源。
方源剛剛回到家,正在二樓房間的兒女們就看到了他。
一男兩女。
一個約莫六七歲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衝到方源身前,歡喜喊道:「阿爸,阿爸,糖,糖。」
在小女孩身後,跟著兩人。
一位約莫十二歲的少女,以及一個步履蹣跚的三歲男孩。
少女來到近前,注意到方源情況不對。
今天溫度適宜,幾乎沒怎麼看到太陽,而且方源衣著並不厚重。
雖說家裡距離王宮有段距離,可也不該這副狼狽的模樣。
少女隱隱察覺可能有什麼問題,不禁擔憂問道:「阿爸,您怎麼滿頭是汗。」
「沒事,就是路上遇到一個小偷,差點被偷了東西,追得滿頭大汗。」,方源說話間,抹了把汗水,一副頗為慶幸的模樣。
少女聞言,鬆了口氣。
「阿爸,阿爸~~~」
小女孩見方源不理會自己,氣鼓鼓地嘟著小嘴,在他面前蹦蹦跳跳。
「哈哈哈,知道了,知道了。」
方源笑著將小女兒抱了起來,而後從懷中珍貴小心地掏出一個布包。
裡面是五塊花生米大小的灰褐色方糖。
這是使用一種名為甜闋菜的蔬菜汁熬煮的糖果。
甘甜可口,卻又不會產生煩膩的口感。
若是添加一些其他的果汁,或者蔬菜汁,更能產生無窮的味道。
五塊方糖雖小,卻是地方供給王室的貢品,尋常人連見的資格都沒有,更別說品嘗了。
當然,方源的五塊方糖並不是偷來的,而是來自王室的恩賞。
每次被那位徵召過去彈琴,都會賞賜幾塊王室特供的方糖。
方源捏起一塊方糖,親自送到小女兒口中,小傢伙含著糖果,樂得眉開眼笑。
隨後,方源又給了大女兒一塊,小兒子一塊。
三個小傢伙得了好處,不再纏著方源不放。
安頓好三小隻,方源快步來到琴房。
一處位於房屋中央,密不透風的房間。
房間並不大,二十個平方左右,裡面空空蕩蕩沒有多少東西。
鋪墊著草蓆的地面唯有一張琴桌,除此之外再無他物。
琴桌上擺放著三樣東西。
一個青銅香爐。
一盞青銅油燈。
一柄金燦燦的黃金匕首。
香爐是用來燃燒薰香,靜心養神之物。
黃金匕首則是荒國國主的賞賜。
並不是賞給方源的禮物,而是給他已經亡故的父親。
進入靜室,鎖死房門。
方源來到琴桌旁。
他小心地搬動琴桌,而後拉開琴桌下的草蓆。
草蓆下方是一塊厚重的木板,木板上赫然有著一截麻繩編織的繩環。拉開木板,露出下方幽暗深邃的通道。
方源點燃油燈,快步向下走去。
來到十數米深,這才見底。
卻見這琴房之下,赫然是一個祠堂。
祠堂並不大,只有八九個平方米左右。
牆壁上擺滿了大大小小的靈位,都是方國歷代祖先的靈位。
而擺放在最上方,最大的牌位,赫然寫著兩個大字。
帝君。
方源放下油燈,匍匐在地,恭恭敬敬地叩首三次,而後才緩慢地站起身來。
他站在眾多靈位前,望著眼前的眾多先祖牌位,不禁神情複雜地嘆了口氣。
自被俘虜到荒國以來,族人都罵父親懦夫,鼠輩,貪戀權位的叛徒,但唯有方源自己明白。
父親比誰都勇敢。
比誰都堅強。
死,很容易。
但活著,尤其是屈辱地活著,需要更大的勇氣。
父親從未忘記過故國,從未忘記過那些犧牲的祖輩。
但他更明白,即便是方國全盛時期,也決然不是荒國的對手。更何況現在國破家亡,族人散於各地。
他能做的唯有一件事。
不讓方國祭祀斷絕!
自父親死後,祭祀祖先的事情就落在了方源身上。
他每隔數日,都要來到此地祭祀一番先祖,讓祖先香火不斷,祭祀不斷。
而除了他這小小的地洞,方國是不允許在荒國的土地上建立祠堂,或者神廟之類的建築。
不僅方國不允許,任何族群都不行。
整個荒國擁有祭祀權利的只有荒國王室,能修築神廟的同樣還是只有王室。
一旦任何人,任何族群,被發現有私自祭祀祖先,祭祀神靈等行為,一律處死。
沒有例外。
方源自思緒中回過神來,目光漸漸從祖先的靈位轉到神位。
他目光複雜,自懷中緩緩掏出一物。
那是一面玉牌。
巴掌大小。
玉牌通體呈青綠色,做工非常精緻。
正面寫著天庭兩個大字。
反面寫著地君兩個大字。
都是上古時期地文字。
雖然與方國流行的文字有所區別,但方源恰好了解一些上古文字,能認出來。
關於手中這東西的來歷,方源很清楚。
地君令牌。
天庭帝君贈予凡間地祇以示身份的物品。
得到此物,地祇可神遊天庭,面見帝君。
方源雙手捧著玉牌,將之小心翼翼地擺放在神龕前,而後雙手合十,恭敬拜倒:「若是先祖有靈,還請保佑子孫面見帝君,陳述我方氏苦難,救我族人。」
說到這裡,方源粗重的雙眉緊皺起來,面容多了些許難色,暗暗嘆了口氣。
他雖然知曉這東西的用處,卻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有機緣面見帝君。
只是事已至此,他並沒有其他辦法。
拜過之後,方源將玉牌再次塞入懷中。
若是真正的凡間地祇,自是不需要如此麻煩,只需要身處玉牌一定範圍,自然可以魂入天庭。
但方源沒有這樣的本事。
為了保險起見,他還是選擇將玉佩戴在身上。
離開祠堂,再次封死入口。
方源坐在琴室內,手上雖動作嫻熟地撫著琴,心裡卻滿是玉牌,以及面見帝君的事情。
琴音受到影響,不免亂了起來。
晚飯之後,方源打發了妻兒,獨自躺在琴室內。
然而因為心情緊張,卻是怎麼都睡不著。
他躺在柔軟的草蓆上,凝視著濃重如墨足以吞噬一切的黑暗,心神漸漸安定下來。
不知不覺,進入了夢鄉。
恍惚間,方源耳旁響起了鐘聲。
那聲音先是微弱得很,好似遠處山巔寺廟的鐘鳴。
但很快,聲音變得清晰起來,也更加渾厚。
「咚~~~」
突然,方源耳旁鐘鳴炸響,從睡夢中驚醒。
他睜開眼睛,不禁錯愕萬分。
眼前哪裡還是什麼昏暗琴室。
卻見天地四方,一片光明。
他站在厚重的雲霞上,四周雲層蕩漾,仿若波濤雲海。
面前有一道巍峨高大的牌坊,上書通天。
牌坊後方則是直通天際的階梯,看不到盡頭。
但看到這副景象,方源不禁激動得面紅耳赤。
通天路!
老師果然沒有說錯。
入了夢,可見通天路。
只要登上通天路,就能直抵帝君所在的凌霄寶殿。
不過,老師也提醒過他。
正常地祇拜見帝君,都需要提前向天庭稟報。
若是帝君召見,則會通知地祇登天的時間。方源是私入,未必能碰巧遇到帝君。
看運氣。
方源耳旁回想著老師的話,絲毫沒有感到擔憂。
他大步流星,顧不得禮節,匆匆向上攀爬。
六年前,方源的父親去世,由他接任父親的宮廷樂師的職位。
因為從小跟隨父親學習音律,這份工作並沒有難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