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八

  番外八

  君鶴陽呵呵兩聲,也不應答,只是看向夏夙,想知道這是怎麼回事。Google搜索

  夏夙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向君鶴陽解釋,也有點不太情願解釋。

  這一絲不情願,與先向祁艋說明君鶴陽是她哥哥的衝動一樣,來得莫名其妙。

  夏夙索性揭過此事,朝祁艋問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北境距離淼州,可算不上近。

  祁艋看向夏夙,語氣自然道:「找你。」

  夏夙:「……」

  祁艋:「我一直在找你。」

  當年夏夙不告而別,他知道後立刻便追了出去,結果被自己老爹叫人抓了回來,關進了軍營里。

  曾經無論如何都想來的地方,此刻卻成了阻礙他的牢籠。

  他嘗試著逃了一次又一次,從一開始無法理解甚至覺得有些好笑,到後來,慢慢的,他感到了頹喪。

  他第一次清晰地認知到了自己的無能為力,那是被護在羽翼下的他從來不曾體會過的感受,當他要前進的方向與護佑自己的羽翼截然相反時,他只能被拉著,離自己想要去的地方越來越遠。

  夏夙曾經覺得祁艋那副不識愁滋味的少年模樣如大晴天的太陽一般,十分刺眼,也萬萬沒想到,自己會成為遮蔽這一抹朝陽的烏雲。

  等夏夙徹底沒了蹤跡,祁艋才得以離開軍營,他聯繫了京城的夏衍,又找了當時護送夏夙離開北境的人,然而夏衍那邊並無答覆,夏夙更是留了心眼,故意在和他們的交談中透露了自己之後可能會去的地方,只是這個地方與西邊的淼州是全然相反的東邊方向。

  祁艋先是四處尋找夏夙的蹤跡,後來又去過幾次京城,找上鎮遠侯府,去向夏衍打聽夏夙的下落,然而夏衍閉口不談,他在鎮遠侯府乃至京城各處打聽,也絲毫找不到有關夏念昔的消息。

  最後他只能離開京城,又去了東邊,獨自尋找夏夙的下落。

  他因此結識了不少人,並拜託他們替自己留意找人。

  然而天大地大,想要找到一個人談何容易。

  直到後來祁老夫人生了病,他才不得不回去北境。

  這次回去之後,他在祁府待到母親病癒,卻沒有貿然離開,而是好好想了想,與自己老爹說了一聲,然後就去了東境從軍。

  陰楚與他們簽訂了降書不敢來犯,東境卻因為當年陰楚的挑唆,至今都不太平,他要去東境參軍。

  一來,他如今唯一有關夏夙的線索就是東邊,若能站得足夠高,找人也不會像現在這樣困難。

  二來,他也不願在找到夏夙之後,讓夏夙發現這麼久過去了,自己還是一事無成。

  結果兜兜轉轉過了三年,他才在昔日結識的人口中,得知了未央宮的存在。

  北寧侯府的未央郡主林歇,如今的鎮遠侯夫人,昔日的長夜軍統領未央——消息但凡靈通些的官員都知道,她們是同一個人。

  然而朝堂與江湖有一層看不見的牆壁,非淼州的地方官員可能根本不曾聽說過未央宮這麼一個存在,同樣混跡江湖之人也未必知道,京城有這麼一位與未央宮同名的祖宗。

  但若兩邊都有所涉及,聽到這兩個相同的名字,難免就會有這麼一絲聯想。

  這之間或許真的沒有聯繫,但他不想放過一絲可能,哪怕未央宮在西邊。

  於是他來到了淼州,並從淼州的地方官員口中確定,淼州的未央宮,確實與京城那位鎮遠侯夫人有關,而且未央宮建立的日子,也正巧就在夏夙離開北境軍之前沒多久。

  他打算明日就上未央宮一探究竟,今日來到未央宮所在的山下小鎮子裡準備住一晚,卻不想就這麼見到了自己找了許久的那個人。

  這一刻他終於明白了一個現實,那就是夏夙並不喜歡他,那晚也當真只是個意外,所以夏夙決定終止這一個意外導致的後果,選擇了離開,並且故意留下錯誤的消息,讓自己沒辦法找到她。

  祁艋不禁恍然,心底除了終於找到夏夙的喜悅,還有那麼一絲悵然。

  可等反應過來,他還是走到了夏夙面前,開口叫了她的名字。

  祁艋突然就覺得自己挺賤的,明明知道人姑娘躲著自己,還上趕著貼上去。

  可看到夏夙朝他解釋,說那個同他一起的男人是她哥哥,他便覺得什麼都值了。

  她對他,並非一點感覺都沒有。

  所以他沒忍住,故意挑釁了夏夙的哥哥。

  他知道這很奇怪,按說夏夙的哥哥,也就是他喜歡的姑娘的家人,他該討好才是。

  但他也是男人,他知道夏夙那個哥哥看著夏夙的眼神是怎麼回事。

  那不是哥哥看妹妹的眼神,可那有怎樣,夏夙說他們是兄妹,那他們就只能是兄妹,他們之間沒可能。

  這一刻,祁艋覺得自己卑劣極了。

  卻又克制不住自己內心張牙舞爪的敵意。

  就像是曾經那個神采飛揚恣意妄為的少年又回到了這一具軀殼裡,若叫他東境那群手下看見他這副模樣,恐怕一個個都得把下巴給埋進土裡。

  兄妹久別重逢,最後成了不倫不類的三人行。

  三人處一塊,氣氛居然比兩人待一塊還要安靜,可卻誰都沒說要離開。

  夏夙滿腦子都是祁艋那句「我一直在找你」。

  略一晃神,就錯過了趁著天色不早,與兩人告辭這麼一個選項。

  眼看著就到了飯點,作為東道主,不開口請一餐飯似乎有些說不過去,於是夏夙就帶著他們去了小鎮上最好的酒樓。

  一進去,酒樓的掌柜便迎了上來,熟絡地與夏夙打招呼。

  「夏姑娘,稀客呀,今日也來吃酒?」

  夏夙終於有了得以喘息的錯覺,與掌柜的聊了幾句,便帶著人熟門熟路地上了樓,去了二樓最好的雅間。

  用餐期間三人自然也交流了幾句,只是氣氛依舊不太好。

  比如君鶴陽主動問起祁艋,為什麼剛剛他要跟著夏夙一樣,稱他做哥哥。

  祁艋抬眼看了看夏夙,說道:「我欲娶念昔過門,她的哥哥,自然也是我的哥哥。」

  君鶴陽扯了扯嘴角。

  他知他與夏夙這輩子是沒可能了,也想過某一天,夏夙可能會嫁給別人,但見到有人在他面前這般理直氣壯地說出自己無論如何也不能說的話,他自然不會開心,也必然是要嗆上兩句的:「既是如此,可曾換過定帖?

  下過聘禮?」

  祁艋:「……沒。」

  君鶴陽笑了笑:「八字還沒有一撇的事情,祁公子還是少掛在嘴邊的好,沒得壞了夏夙的名聲。」

  祁艋一臉受教:「兄長說得對。」

  君鶴陽:「……」

  夏夙差點拿不穩自己的筷子。

  一餐飯慢吞吞吃完,夏夙終於能和兩位道別了,畢竟未央宮有規矩,不留外客。

  主要是怕被外人見著未央宮一眾人等不靠譜不著調的真面目。

  他們兩個也都沒說什麼,只把夏夙送到了山腳,這才離開。

  但夏夙知道,他們都不是就這麼算了的性格。

  於是夏夙靜靜地在山間的石階上走著,等著他們的出現。

  未央宮裡那群小的有一項每日必做的功課,那就是在每日日落前,都得沿著山路,給石階邊的石燈點燈添油。

  為防山火,石燈四面有琉璃罩著,橙黃色的光透過琉璃映照在石階上,夏夙踩著石階,一步步往上走。

  終於,來了。

  「夏夙。」

  夏夙停下腳步,回頭:「我還以為你要一直跟著我到山上呢。」

  君鶴陽:「此生無緣,難道還不許我多陪你走一段山路嗎?」

  夏夙想了想,終於還是說道:「其實……」

  君鶴陽:「嗯?」

  夏夙:「其實就算你我沒有血緣關係,不是兄妹,我也不會和你在一起。」

  君鶴陽一愣:「為何?」

  夏夙:「我不會和在蜜罐子裡長大的人一起。」

  君鶴陽也好,祁艋也好,他們都是生來就被人寵著護著的。

  不是夏夙心眼小,看不得別人過得比自己好,而是她知道,他們從根子上就有所不同,註定走不到一起,就算走到一起了,他們也會因為經歷的差距,無法真正理解對方,從而漸行漸遠。

  若君鶴陽與她不是兄妹,自然也不會遭受如今的這些磨難。

  那他依舊會是康王世子,高高在上,夏夙不會選擇他,可他經歷了這些磨難,因為他們就是兄妹。

  這是一個無解的悖論。

  君鶴陽想想也就明白了,但他還是問她:「若不提這些呢?」

  夏夙:「嗯?」

  「不談會不會在一起,只問你,你可曾喜歡過我?」

  夏夙挑眉:「你原先不知道我是你妹妹還好說,可我從小便知你是我哥哥,明明知道了,卻還要對你產生男女之情,你是覺得我長著一張悖逆人倫的臉嗎?」

  君鶴陽:「……」

  這丫頭說話帶刺的習慣恐怕是這輩子都不會改了。

  不過也不需要改,她合該是這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

  當初他喜歡的,也就是她這樣的性子。

  「那我走了?」

  該說的說完,他也確實該走了。

  夏夙「嗯」了一聲,又突然叫住他:「你不懂武功,出門在外,還是帶個人比較好。」

  這也算是夏夙這些年在外闖蕩的經驗之談了。

  君鶴陽:「帶著呢,知道你今日回來,就把人留在客棧了。」

  本是想和夏夙單獨相處,好好聊聊的,誰知中途會冒出個祁艋來。

  夏夙點點頭:「路上小心。」

  君鶴陽:「你也是。」

  君鶴陽轉身,踩著台階,一步步往下。

  夏夙站在原地,借著石燈燭火看了一會兒君鶴陽漸漸走遠的背影。

  夜風吹拂起她寬大的衣袖與身後的長髮,過了一會兒她才轉身,踩著台階,朝著與君鶴陽相反的方向走去。

  山林間樹影婆娑,夏夙都走到未央宮的大門前了,也不見祁艋出來,正想著自己難道猜錯了,就見一道黑影從大門內掠出,與她擦肩而過,提劍直逼她身後一處燭火照不到的陰暗角落。

  鏗鏘一聲,是劍刃撞擊的聲音。

  夏夙反應過來,立刻回身喊道:「都住手!」

  夏夙的話立馬就起了作用,那一身黑衣滿臉冰冷的小傢伙果然收回劍,快速躍回到了夏夙身前。

  祁艋也收了手中的匕首,從黑暗中,走到了燭火投射的暖光下。

  祁艋一身束袖的武服,眉眼因燭火映照,顯得越發深刻,此刻往那一站,就像是夜色下一匹靜默的狼,真是半點曾經的少年模樣都沒了。

  夏夙先是朝著小傢伙道:「回去。」

  小傢伙沒動。

  夏夙:「先前回來的時候,不是直接就丟下我跑得沒影了嗎?

  現在還有臉出來?

  回去!」

  小傢伙轉身看了她一眼,原本冰冷的眼眸透出一絲絲委屈,然後就如來時一般,咻地一下就不見了蹤影。

  然後夏夙才看向祁艋。

  祁艋畢竟是將門出身,兩相比較,君鶴陽吃虧就吃虧在不懂武功上。

  君鶴陽不知道還有人跟著夏夙,但祁艋知道,所以祁艋沒出來,等到君鶴陽走了,他還繼續跟了夏夙一路。

  「你叫夏夙。」

  祁艋說,陳述句。

  這是他在知道君鶴陽是她哥哥後確定的,畢竟親哥知道的,總不會是假名。

  夏夙可以不解釋,但她還是說了一句:「也叫念昔,那是我娘給我取的名字。」

  「那夏夙呢?」

  夏夙:「夏夙是我姐姐給取的,說是清晨的意思,一日之初,暗喻起始,讓我不必記掛我娘生下我後追憶往昔的那點無聊念頭。」

  祁艋從善如流,改了稱呼:「夙夙。」

  改得還很親昵。

  夏夙:「……」

  見夏夙沉默,祁艋終於還是很有自知之明地說了一句:「我總這麼死纏爛打,是不是挺不要臉的?」

  夏夙:「嗯。」

  祁艋:「那就不要臉吧,反正你也不討厭。」

  夏夙挑眉:「誰說我不討厭的?」

  祁艋:「你若討厭,剛剛就該叫那小孩把我趕下山去了。」

  夏夙:「我只是怕他打不過你。」

  「不用打得過。」

  祁艋說:「你若真叫他趕我下山,無需他動手,我自己也會走。」

  祁艋:「我喜歡你,但我也不想勉強你。」

  夏夙垂下眼帘,許久之後才別開臉,說道:「先前誤會了,把你的喜歡當做了一時新鮮,抱歉。」

  祁艋直直看著夏夙:「我也誤會了,把你的酒後胡來,當做了對我的喜歡,我也該說抱歉。」

  若他能早點發現,或許那天他就不會自說自話地離開軍營,回去與母親商議要娶夏夙,而是留下來,與夏夙解釋清楚,自己是真的喜歡她。

  從最開始,看她給鎮遠軍的器械維修,那一臉專注的模樣便記在了他的腦海里,到後來為了抓府里可能存在的細作,不小心得罪了她,祁艋那時真的懊惱極了。

  之後她提點他,又故意說討厭他,他更是滿心的不痛快,只想著讓她喜歡自己。

  至於理由,很簡單,因為自己早在不知不覺間,就喜歡上了她。

  啪!

  夏夙猛地抬手拍了一下。

  後又張開雙手看了看,發現手掌上什麼都沒有,便忍不住跺了跺腳:「行了行了,就這樣吧,我先回去了,外面好多蚊子。」

  祁艋見她蹙眉的模樣,笑著道:「進去吧。」

  夏夙又看了看他,嘖了一聲才轉身進門。

  虎牙,看不見了。

  【請記住我們的域名 ,如果喜歡本站請分享到Facebook臉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