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箱子，很好看。
樂茗看著它已經近十分鐘了，她的手邊就是那把鑰匙。
但是她卻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打開它。
媽媽會給自己留下什麼？
為什麼她都沒有告訴自己？
是因為對自己不放心才留下的這個箱子嗎？
她的心中有無數的疑問。
但是她完全找不到答案。
她知道，只要她打開這個箱子，一切的疑問就都會有答案了。
只是她……沒有勇氣。
這麼多年了，其實她對虞媛的印象相當淺了。
有一段時間，她甚至不確定虞媛是不是愛自己。
如果她像其他媽媽一樣愛自己的孩子，怎麼會捨得把自己孤零零的丟在這人世間？
樂茗看著這個箱子，又沉默了許久，終於還是顫抖著手，拿起了鑰匙。
也不知道是因為這把鎖太多年沒有被打開，還是因為她的手一直在顫抖，過了好半天她才把鎖打開。
「咔噠」的一聲，開啟的是虞媛的過往。
裡邊的東西很少，一個日記本，一個相冊，還有一小摞畫稿。
樂茗拿起相冊，顫抖著手翻開了它。
看到第一張照片，她的眼淚就掉了下來。
照片裡是個嬰兒，還在襁褓中，被母親抱在懷裡，母親很瘦，懷抱卻很緊，牢牢地抱著她，像是抱著全世界。
再往後翻，是那孩子的百日照、周歲照、生活照、生日照……
照片很多，孩子一天天的長大，似乎把昔年的景象又重新過了一遍。
最初的時候，母女兩個的合照比較多，但越到後來，母親的身影就愈發少了。
大概是攝影師已經換成了母親的緣故。
樂茗的眼淚一滴一滴的掉下。
打在相冊的塑封上，再滑落到桌子上。
她輕顫著手，翻到了最後一頁。
那是張難得的母女合照，只是母親已經瘦得讓人心疼，縱使化了妝，卻還是止不住的憔悴。
她懷裡的小姑娘卻笑得明媚，眼角眉梢儘是開懷。
樂茗記得，樂茗也知道，那是母親生前，最後一次與她拍照了。
那時候，相機固定在三腳架上，沒有攝影師，是定時拍攝的。
她也知道，這是她最後一次露出這樣發自內心的笑了。
樂茗閉上眼睛，任由眼淚在自己的臉上斑駁。
過了許久，她放下相冊，拿起了那些畫稿。
畫稿上的還是她，都是虞媛畫的，從她小時候，到她長大了些，似乎只要有機會，她就會拿起畫筆。
與她而言，拍照和畫畫像是兩碼事。
而其中還有其他人的畫像，樂茗認得出，有虞屏山的，也有虞薄安的，甚至還有樂懷的。
樂茗一張張看過，最後，只剩下了那個日記本。
她深吸了口氣，拿起了日記本。
而她，也終於了解了虞媛的那六年。
「三月十八日，晴。最近一直噁心難受，檢查才知道，我竟然懷孕了！真好呀！與阿同從醫院回來的路上，他一直說是兒子，我倒希望是個小公主……」
「四月三日，雨。小公主真是個磨人精，鬧得我什麼都吃不下……」
「六月三十日，晴。今天好熱，想吃冰淇淋，阿同不許我吃。如果爸爸在，一定會給我吃的吧。今天是爸爸的生日，好想家，想爸爸。爸爸，生日快樂啊……」
「七月二十六日，晴。哥哥，生日快樂。最近好想你們啊……」
「十一月十九日，雪。乖，小公主，不要鬧了呀，讓媽媽好好睡一覺好不好？寶寶好像很喜歡我唱歌給她聽，每次鬧的時候唱歌給她聽，她就乖了……」
「十二月八日，大雪。下午一點零八分，我的小公主終於降生了，白白嫩嫩的，好漂亮！媽媽要給你世界上最好的東西……」
「二月十二日，除夕，雪。本想給爸爸打電話的，卻被阿同撞見了，除夕夜大吵，他沒吃飯便走了。最近他很少回家，或許爸爸說得對，我是真的選錯了人吧……」
「八月三十一日，晴。熱得厲害，婆婆又在說那些話了。晏晏是我的寶貝，也是我唯一的女兒，我絕對不要再生一個！她還說什麼有人用開水女兒燙死的事，真的是……我以後一定要看好晏晏……」
「三月七日，雨。晏晏差點兒被搶走！我不知道到底是誰指使的，家裡的電話已經被掐斷了，爸爸哥哥，你們快來救救我們，我錯了，真的錯了……」
「四月八日，雨。最近頭總是暈，可能是睡不好的緣故吧，沒關係的，我要撐住，晏晏還小……」
「十月十九日，晴。原來是腦癌啊，呵……」
「十月二十日，陰。晏晏，你快點兒長大好不好？媽媽陪不了你太久了……」
「十二月八日，大雪。晏晏的四歲生日，仍舊只有我陪她，或者說，是她陪著我吧。寶貝，媽媽真希望能陪你過以後的每一個生日，媽媽也想看著你長大上學，看著你出嫁。或許你也會因為一個男人和媽媽吵架，但是我發誓，就算打斷你的腿，也不能讓你嫁錯人。但是，媽媽做不到了……」
「七月三十一日，晴。傭人看我可憐，終於答應我幫我把箱子放到保險柜里。我不知道這個箱子以後會不會被找到，但這是我唯一能留下的東西了。」
「爸爸，我錯了，真的。如果有來生，我還想做您的女兒，下輩子我一定好好聽話，您可別不要我。」
「哥哥，我錯了，真的。晏晏是我的寶貝，你幫我照顧好她，雖然我也不能和你生氣了，但你得答應我。」
「晏晏，我的寶貝，別怪媽媽，媽媽真的撐不下去了。」
「但是你要知道，媽媽的今天，不是因為這個世界有錯，是媽媽自己選錯了路。」
「媽媽相信寶貝，你一定能很聰明的選擇正確的路。如果不知道怎麼選，聽你舅舅的話。」
「晏晏，你的乳名取自『被荷禂之晏晏兮』，媽媽希望你像荷花一樣，出淤泥不染。答應媽媽，不要因為自己生在這樣的人家便憤世嫉俗，你的人生不該與他們一樣。」
「媽媽見不到你長大的樣子了，真可惜。」
「媽媽會變成星星，在天上看著你的。」
「想媽媽的時候，抬頭看看星空，媽媽一直都在。」
「晏晏，媽媽愛你。」
「虞媛，絕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