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開得不快不慢,甚是平緩。閱讀路兩旁的梧桐掠過,傍晚時分,大道上車來車往,沒有下班高峰時的堵塞。
時溫閒暇地看著風景,後知後覺發現不對勁。
怎麼人和車越來越少?
風景倒是越來越美,可都是自然風光,高樓大廈悄聲沒了影。
「陳遲,我們要去哪?」
陳遲沒回答,盯著前方的路反問:「怕我拐了你?」
時溫眨眨眼,說:「沒有啊。」
陳遲側頭看她,黑眸幽深,「你打扮得這麼漂亮,很容易被拐,所以……」
他沒說完,時溫笑著打斷他,「我不怕啊,有你在呢。」
陳遲指尖一顫。
她含笑的眸和微揚的尾音匯成電波,直直地朝他襲來,牽扯著每一塊皮膚都陣陣酥麻。
他別過眼,心跳極速,腳下油門踩下幾分,緩過神,又慢下。
車子沿著一條大路開了許久,拐了個彎進入一條繞山的瀝青馬路。
「我們去山上嗎?」時溫輕問。
陳遲鼻音「嗯」了聲。
道路越來越陡,夕陽西下,天色在黑與白之間,時溫怕打擾到他開車,沒再出聲。
二十分鐘左右,時溫看到一片橘色的燈光,在昏暗的山間格外惹眼。
兩個轉彎,一座山莊出現在視野,燈火通明的房子,建築風格偏古風,雕梁畫柱。
陳遲將車子停到特定車位,下車,幫時溫打開了車門。
有服務員站在車位門前,靜靜等待。
往左,往右,往上,往左……
再後面,時溫也不記得了,這兒太大太繞了。
最後,服務員停在一道門前,輕輕推開木門。
崖邊?
時溫歪歪頭,走進去。
餐桌之外,一道纏著碎燈的柵欄,而柵欄之外,是一大片空地,再往前就是空蕩蕩的黑暗。
陳遲幫時溫拉開椅子,坐到她對面。
他凝視著她,問:「胃病好了嗎?」
時溫注意力從崖邊移開,點點頭,「好了。」
她笑了下,「今晚可以吃肉。」
陳遲眉頭微動,「嗯」了聲。
服務員遞來餐單。
時溫看著一排排字,腦海滿滿問號。
雖然都是中文字,雖然她跳古典舞。但是,這些沒有任何食物字眼,看著好看念著好聽的菜名,她真的猜不出是什麼菜……
她往旁邊一頁看去。
啊,還好有注釋。
點餐過程花了些時間。時溫朝服務員抱歉地笑了下。
服務員並不見怪,禮貌回笑。
服務員離開,只余時溫和陳遲兩人。
時溫撐著下巴,實在想去柵欄外轉轉。
她眼睛晶亮亮,望著他,「我們出去看看好不好?」
周圍布著各式小燈,光從她背後散開,她皮膚白皙,眸子水亮,黑色的發柔順垂下,像夜間的精靈。
陳遲移不開眼,說:「好。我陪你去。」
時溫輕輕挪開椅子,打開柵欄的小門。
站在高處,一眼望去,所有絢麗的高樓也只是夜間的星點,它們化作一個個亮光,交織在一起。
滿目的星火,仿佛有人撒了把星星,參差不齊地閃爍,又因此格外生動。
山間的風吹來,並不粗野。
時溫彎唇,側頭去看陳遲,正巧撞上他的視線。
那雙黑眸像無底的黑夜,卻又墜著星點,泛著碎光,格外惹人。而她在那片星空中看到了自己。
她捋了捋被吹亂的發,歪頭輕笑,「風景這麼美,幹嘛看我啊?」
陳遲只是看著她,一語不發。
時溫跟他對視了會,被他看得實在不好意思,先移開了眼。
她好奇地往下看,腳也跟著往崖邊走。
「小心點。」
陳遲斂眉,跟上她。
時溫實在想看看下面是什麼樣,小聲說:「我就看一眼。」
她腳剛往前挪半步,腰被環住。溫熱的大掌貼著腰側,隔著薄薄的裙子傳到皮膚。
一道狂風颳來,吹亂了時溫的長髮,她沒伸手整理,任由髮絲擋住她羞紅的耳朵。
時溫沒說話,沒推開他的手,由他扶著自己的腰,探出身子,往山下看去。
漆黑的一片,隱約有樹的影子。並沒有很特別。
時溫看好了,轉頭打算退回身。
陳遲察覺到她要回來,胳膊用力,將她帶了回來。
時溫根本沒想到他力氣這麼大,能直接把她整個人勾回去。陳遲也沒想到她這麼輕,胳膊稍稍用力,她就轉了回來。
臉即將碰到他西裝的時候,時溫穩住了頭。
心跳加快只需要一剎。
「不好意思……」
時溫慢吞吞說,抬起頭。隨著她抬頭的動作,嘴巴猝不及防蹭到他的西裝。
小部分沾到了裡面的白襯衫。
如果是之前幾次碰面發生這樣的事,那情況還好,可是今天……她難得塗了口紅。
潔白的襯衫上,一抹紅色。
時溫退開,捂住嘴,「對不起,你的襯衫……」
剛剛她摸到了,這個衣服的質感,肯定很貴,雖然知道他不會讓她賠,但是,這不就不能穿了……
陳遲也看到了白襯衫上的口紅,他直勾勾地看了一會,再開口聲音啞了,「沒事。」
時溫仍捂著嘴,她口紅肯定蹭花了。
「那我先去個洗手間,處理下口紅。」
陳遲:「我看看。」
「啊?」
時溫不解,不是很想鬆開手,現在這樣肯定很醜……
可陳遲一直看著她,她糾結了一會,緩慢地放下手。
陳遲看著她唇邊淡淡的紅色,鬼使神差伸出手,指尖觸上,擦了一下。
時溫呆在原地。
只見他淡定地收回手,不緊不慢說:「嗯,擦不掉,需要去洗手間處理。」
時溫:「……」
明明就是乘機吃她豆腐。
她鼓了鼓腮,繞開他。
陳遲站在原地沒動,關門的聲音響起,他將手抬起來,盯著手指上的那抹紅。
他撫上額頭,硬逼著自己移開眼。
時溫剛走出房間,就有服務員迎上來。
「您是要去洗手間嗎?」
時溫點點頭。
「我帶您去。」
「好,謝謝。」
時溫一邊跟著服務員,一邊在心裡腹誹。
還是這麼喜歡動手動腳。以前一臉無辜,不以為然地動來動去,現在一臉淡然,理所當然地碰來碰去。
快速清潔乾淨嘴上的口紅,時溫照了照鏡子,走出洗手間。
「你好」
帶著口音的中文。
一個金髮碧眼的帥哥擋住了時溫的去路,帥哥很自來熟,揚起笑,露出幾顆白白的牙齒。
「這位美女,可以做個朋友嗎?」
時溫禮貌拒絕:「抱歉。」
帥哥笑容不變,「別急著拒絕我。你是我很喜歡的中國女人長相,我很體貼也很有趣,你了解我後,說不準就心動了。」
時溫回以淺笑,還想委婉拒絕時,一隻手將她拉到一邊。她再抬眼就看到墨綠色的西裝,寬大的肩。
時溫往旁邊挪了挪,想看陳遲的臉色。
外國帥哥愣了一下,但沒多吃驚,「美女果然都有……」
「我是她哥哥。」陳遲嘴角淡淡的弧度,聲音不高不低,不冒犯也不囂張,「如果你能保證擔得起我妹妹的花費,我覺得你們可以多了解了解。一個月最低兩千萬。」
外國男人臉色微變,聳聳肩,對時溫說:「希望你能找到你的如意郎君。」
說完,離開了。
時溫蹙起眉頭。
她哪有這麼敗家,她很持家的。
而且,妹妹是什麼奇奇怪怪的藉口啊。
陳遲低頭,下頜繃緊,「他沒碰你吧?」
時溫沒有立即回答,盯著他看了會。
陳遲見她沉默不語,垂在身側的手死死攥著,胳膊上青筋暴起。
他別開臉,沒再詢問那個問題,只說:「走吧,菜上齊了。」
餐桌瀰漫詭異的氛圍。
時溫知道原因,可她也不開心,所以不想說。
貴的菜不僅好吃,味道也好。
時溫夾起一塊透明的,泛著淡淡粉色的花狀食物。
百合?
花的香味在舌尖蔓開,淡淡的甜融著清香。
時溫吃到甜的,心情也好了。
對面人沉默不語,麻木地咀嚼。要不是那雙眼,從臉上看去情緒真沒什麼異樣。
「他沒碰到我。」
時溫輕聲說。
陳遲咀嚼的動作停了停,他抬眼看她,「嗯」了聲。
這麼多年了還是這麼在意這個。
但值得慶幸的是,他沒再像高中那樣,用傷害自己或者別人的方式表達不滿。
如果一直能做到這樣的話,時溫覺得,占有欲強些也沒什麼……
他不傷害自己,不傷害別人,那更不可能傷害她,吃醋了頂多對她……
時溫打住思維,不讓自己繼續往下想。
她擋住額頭,腹誹自己一番。
……
一頓飯結束,時間接近晚上九點。
樂錦打來了兩個電話,話里話外都擔心她被拐了。
時溫再三調低通話音量,可對面人的臉色依舊越來越冷。
終於結束電話,時溫抖了抖肩,讓背脊放鬆,乾咳一聲,「陳遲,我該回去了。」
陳遲站起來,「走吧。」
兩人並排離開,服務員領路。
陳遲將車子調出來,時溫沒進去,在外面觀賞園子裡少見的花草。
「美女,可以做個朋友嗎?」
時溫一頓,抬眼看去。
洗手間外的那個外國男人。
時溫表情微妙。
為什麼還是他啊?
外國男人朝她走近幾步,露出笑容,聲音里滿滿的誠意,「你是我很喜歡的中國女人長相,我很體貼也很有趣,你了解我後,說不準就心動了。」
時溫:??
他是……對中國人臉盲嗎?
時溫覺得很可能是這樣。
看著他燦爛的笑,滿目的誠懇,覺得好笑,又有些可愛。
她彎眼,低低笑了一聲,剛想說話,身後一道冷氣逼近。
陳遲沉下眸。
不需要刻意分辨她的笑,他一眼就能看出。她臉上不是禮貌的笑,不是敷衍的笑,不是有那麼一丁點開心的淡笑。
是真正被逗笑了。
他終於將視線投給搭訕的男人,眉頭一擰。
怎麼又是他?
陳遲正想著,感覺袖子被拉住。視線往下一隻白皙的手抓住他,下一瞬,穿過他的肘部,環住他的胳膊,溫軟的身子靠近,貼上他。
時溫依偎在陳遲身邊,對著外國男人笑了下,「不好意思,我有男朋友了。」
「我想,我有個這麼帥的男朋友,再去朝三暮四,很不應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