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店玻璃門自動拉開,咖啡香瀰漫飄蕩,時溫走過一張張桌子,踏上樓梯。她按照方書發的包廂號,來到最角落的一間包廂。
方書等在門前,看到她將房門拉開。
時溫淡淡說:「謝謝。」
女人坐在落地窗邊,手裡端著咖啡杯,霧氣裊裊,模糊了她的容顏,她看到時溫,將被子輕緩放下,露出冷銳的眉眼。
時溫坐到她對面。
沈陌冷淡開口,只是詢問:「要喝點什麼?」
時溫看著她,「跟你一樣。」
沈陌扯唇。
方書拉門離開。
時溫沒有耐心,也沒有時間過多周旋,「你打算讓陳遲出國?」
沈陌抿了口咖啡,「沒錯。這是我一直以來的打算。」
時溫指尖蜷縮,「他知道嗎?」
「還不知道。」
時溫黑眸定在她臉上,「你覺得他會同意嗎?」
沈陌挑唇,眼底卻沒有任何笑意,「他不同意又能怎麼樣?你覺得我會怕他嗎?他有他的狠,我有我的毒。」
時溫眸光微閃。
方書推門而入,服務員緊跟其後,將一杯咖啡輕緩放在桌上。
時溫聞到苦味,低頭看了眼。
沈陌靠到沙發上,「不要太天真了,你不可能一輩子都是高中生。陳遲不可能一輩子都這樣混日子,他的未來,註定比別人都高。」
時溫垂眸,「可那些不一定是他想要的。」
「也不一定不是他想要的。」沈陌坐直。
時溫斂眉,「至少現在,不是他想要的……你不希望他做出魚死網破的事吧?」
沈陌嗤笑。
又是魚死網破。
剛想說話,又聽見對面女生緩緩說:「至少我不想……至少四月十七號前不要告訴陳遲這件事。」
沈陌眯眸,「四月十七號?你們倆戀愛紀念日?」
她說到後面覺得他們實在天真好玩。
時溫不在意她眼裡的玩味,說:「是很重要的日子。」
「所以你不想毀了那一天?」
時溫抿唇。
沈陌若有所思點點頭,「那你答應我,四月十六號之後就跟陳遲說分手。」
時溫一滯,果斷道:「不可能。」
「那我就告訴陳遲,你們四月十六號就在離別的悲傷中度過吧。」
時溫神經繃緊,她咬緊後牙,最後重重閉上了眼。
從大多數人口中傳出,大多數人都那麼認為的,就是真相。
時溫沒有機會再回到上一世細細探尋,她聽到的那些傳言,那些語句篤定的關於陳遲就是兇手的話是真是假。
或許是假的,可她上一世毫不質疑的信了,因為那個少年一直一身傷,一身冷戾氣息,她身邊所有人,新聞上都這麼說,所以她就信了。
這一世她不信了,她不應該相信,也有理由不相信。
時溫睜開眼,「那你就告訴他吧。」
她站起身打算離開。
「你以為你一輩子都會活在校園裡嗎?」沈陌冷下臉。
時溫停下腳步。
沈陌站起來,走到她身邊,冷漠地盯著她,「不要太把自己當回事。這世上沒有誰離不開誰,你們現在的情深意切,不過是一時衝動和自己腦補的。這麼認真,在我面前真情實感很蠢。」
她聲音沉下來,強勢氣息發出,「陳遲出國後會走上我為他鋪好的路,他會在那條路上成就更好的他,擁有更好的未來。出國才是他人生的起點,你現在不放手看似是守住了你們之間的感情,實際上,未來你們會後悔,他有更寬闊的路,他會成為人上人,而你,會成為絆腳石。」
時溫一下攥緊手,胸口發梗,呼吸莫名困難。
「你現在什麼都不是,他也什麼都不是,你們就像過家家一樣,而我一揮手就能把你們建立起的家毀了。」沈陌冷笑,「認清現實,這不是童話故事。」
指甲陷在掌心,掐得時溫生疼,她待不下去,提步要走,又聽見女人說:
「本來我還想著等他畢業再把他帶出國,因為你我決定提前,本來還沒想好日子,因為你今日的來訪,我想好了日子。」
沈陌緩緩勾起唇,「就四月十七號吧,夠仁慈吧?」
時溫瞳孔驟縮,猛地回頭看她。
女人笑意明顯,頗為認真地說:「那個對你們來說重要的四月十六號,好好過。一定會記憶深刻,只是不知道還是不是美好的,再美好,以後回憶起來,估計也只會是滿滿的悲傷。人都喜歡幸福美好的,關於悲傷的都會選擇躲離,嗯……過個幾年,你就更清楚,當時真的喜歡過他嗎?嘖感情就那麼一回事……這麼說你還得感謝我?」
時溫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面部肌肉,她只聽到自己的一聲冷笑。
大步離開。
時溫走出咖啡店,一陣風颳來,她捋了捋吹亂的頭髮,深吸一口迎面的風,初春的晚風夾著花和草的清香,生機勃勃。
四月十五號的晚上,時溫偷回了自己的手機,她嘗試性地給陳遲發了視頻通話。
手機振動的頻率遠遠不及心跳。
振動消失,熟悉的男聲傳來。
「溫溫?」
時溫睜開眼,看到陳遲的臉,驀地彎了眉眼。眼底蓄淚,她躲開鏡頭擦掉,湊近,柔聲說:「陳遲,我想你了。」
陳遲臥在被窩裡,仔細看著鏡頭裡的人,心裡發澀,酸酸脹脹,許多話在喉間滾動幾圈,最後他說:「我很想你。」
時溫跟他一樣躺回床上,她透過沒拉好的窗簾,看到一望無底的夜空,失神說:「陳遲,你有沒有做試卷啊?是不是光顧著想我,都沒有好好做……」
陳遲斂眉反駁,「我每天都做,我上學期末拿了第一。」
他聲音沉下來,「你不知道?你沒有特意去查我的成績?」
時溫彎唇,「我知道,不需要特意查,我的男朋友這麼優秀,到處都有人跟我說你第一。」
陳遲挑唇,表情柔和下來。
時溫側躺在床上,將一邊臉陷在枕頭裡,輕輕閉上眼睛。
陳遲以為她困了,沒再說話,靜靜看著她。
光線溫和,少女的臉靜謐柔軟,他伸出手,輕輕觸上屏幕,停在她的臉頰。
「陳遲……」
「嗯?」他恍惚收回手。
「好多事,我覺得自己做的都不好……」
陳遲不解她為什麼突然這麼說,安撫道:「你在我心裡最好。」
時溫沒接著他的話,仍閉著眼睛,兀自說:「陳遲,我是相信你的。」
真的相信你不會做出炸學校的事。
她今天就不應該去找沈陌……可是她真的怕……她真的沒有能力再承受一次時暖的死,時母的瘋癲,時父開翻了車……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如果……
如果他的的確確會因為未知的原因做出什麼極端的事。
那她希望他不要帶上無辜的人。
時溫睜開眼,目光逐漸有了焦距,她認真看著屏幕里的那雙眼,「陳遲,我希望我們兩個的感情,不要將別人拉進來。」
陳遲微愣,思及某些地方,眼角染上笑意。
這話是不是有點吃醋的意思?
不過他沒跟其他女生有接觸,她誤會了?
陳遲沉思,女生輕柔喚了聲他的名字,他抬眼看去,觸到她的眸。
純粹的黑與白,鋪開水光,水波纏綿溫柔,像山谷的月亮。
他聽到她柔和堅定的聲音,一字一個音,敲在心底。
「如果我是唯一讓你失控的存在,我願意承受你所有的失控。」
四月十六號。
時溫早早到了學校,她買了兩人份的早餐,在陳遲來後,當著全班的面光明正大交給陳遲。
周圍人面面相覷,但不敢說什麼。
陳遲看著桌上的包子好一會都沒回過神,須臾,從喉間發出了一聲低笑。
陳遲發現了時溫的不對勁。
原來,都是她上洗手間,他跟著,然後等在廁所外。
今天竟然換過來了。
第二次她跟著他去洗手間,陳遲忍不住了,停在門口,眼神詢問她。
他收穫了一個放電。
看到她用唇語說:「黏你呀。」
陳遲心一下被電的酥麻。
午飯時,時溫吃一口菜就要看一次陳遲,搞得她對面的時暖很不爽。
時暖放下筷子,「你要不要過去?」
時溫牽起唇,「挺想的。」
時暖翻了個白眼,埋頭吃飯,打算這一頓飯都不再抬頭,省得看著礙眼。
沒吃幾口,她突然聽見對面人痛苦地悶哼了一聲。
時暖抬頭,就看到時溫慘白的臉,額上不知何時滲出了一片虛汗。
時暖緊張起來,半站起身子,看到時溫手捂著肚子,「胃疼是不是?」
她丟掉筷子,連忙從位置里出來,還沒碰到時溫,身邊掀起一陣風,一道高瘦的影子掠過。
時暖再一定睛看,就見陳遲已經抱起時溫。
食堂已經響起起鬨聲,鄰桌的女生驚掉了筷子。
時暖覺得這樣做不合適,想阻攔可看到陳遲冰冷的臉說不出話。
而且,她一個人也抱不動時溫。
陳遲身高腿長,大步流星向食堂外走。
從食堂最裡面走到食堂大門,一條風景線,吸引食堂一片一片的學生,最後整個食堂的人都將視線投給兩人。
時暖覺得背後發麻,快速跟在兩人後面。
身後,不斷有學生拿出藏起來的手機拍照。男生們粗糙的起鬨聲掀了屋頂,女生們激動的驚呼聲撼動空氣。
等到三個人都消失了,還好一陣沒安分下來。
風景線從食堂路過校園的柏油路,路過操場,路過行政樓。
時溫靠在陳遲懷裡,第一次沒有任何的擔憂,疼痛感在某個瞬間都消失了。她安靜將頭靠在他胸口,闔眸聽著他因她而亂了的心跳。
風將春天的味道和他身上的味道一同吹入鼻息,沁入肺腑。
抵達醫務室。
衛生室老師見一個男同學直接抱著女同學進來了,嚇了一跳,腦子轉不過來,「你們,這,這……」
「她十二指潰瘍疼得厲害。」陳遲臉色難看,動作卻是輕柔地將時溫放到椅子上。
醫生反應過來圍上時溫,低聲詢問她情況,抽空跟陳遲和時暖說了句,「你們誰去給她拿學生證,我先看著,但還是要掛號的。」
陳遲不放心任何人替時溫做事,直接說:「我來。」
時溫一著急,「不行,你……」
陳遲以為她離不開自己,一直冷硬的臉瞬間柔了,「我很快回來。」
陳遲用最快的速度跑去教室,拿到學生證,又快速下樓往醫務室跑。
風將汗吹散,他急促呼吸。
醫務室在行政樓一樓的最邊上。
陳遲從樓道里進去會浪費些時間,臨近行政樓時他拐了個道,繞到行政樓後面,在行政樓和圍牆間有一條小路。
他沿著小路跑過去,到了醫務室的位置,開大窗戶,將學生證放到桌子上。
時暖看到,拿起學生證去掛號。
陳遲鬆了口氣,他低頭甩了甩頭髮,撥開搭在眼前微濕的碎發,提步打算繞到樓前面進醫務室。
剛走半步,他察覺到異樣,回頭。
行政樓後的小路一邊通往操場,一邊直接連著圍牆,是條死路。
沒什麼人來的地方,濕氣也重,牆角爬滿青苔。
而牆下,站著個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