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 66

  「這上面說的是不是真的?」

  凝固的空氣被這一道深沉的聲音劃開,而後,再次凝固。

  時溫閉緊雙目,牙齒都在打顫。

  見到沈陌的第一眼,她就猜到了一些事。只是她沒想到會這麼快。

  那個女人如此雷厲風行,以公事公辦的方式直接解決感情問題。

  時溫:「真的。」

  說謊也沒意義了。

  時母倒抽了一口涼氣,有點緩不上來,她眼裡流露出失望和悔痛,「小溫,你,你……唉……」

  時父咬緊牙,臉部蹦得緊緊的,威嚴而令人駭然。半晌,他說:「把她看起來,手機沒收,馬上就高三了,不能有一點差池。」

  時溫慌張,「爸」

  時父:「叫爸也沒用,你看看那個男孩家長說的話,大晚上你跑去看人家男孩子,你覺得人家怎麼看你?!而且,人家家長擔心一點都沒錯,你成績好,別耽誤了人家!」

  時溫咬唇,「我沒有耽誤他……」

  時母了解自己丈夫,這可不是頂嘴的時候,急忙握住時溫的手,讓她別說了。

  時父的怒火已經被點燃,他一拍桌子站了起來,「那就是他帶壞了你!你居然都知道跟大人頂嘴了?!」

  時溫攥緊拳頭,反駁:「你根本不了解他。他沒帶壞我,我們談戀愛根本就沒影響學習。」

  「你還知道護著他了?」

  時溫深呼吸幾下,緩下聲音說:「對不起,我不應該頂嘴,但是,他受傷了,很嚴重,我想……」

  「你想都不要想!」

  時溫臉又白了一個色號,她搖頭低喃:「你們都不了解……他受傷了……她只有我陪著,他那個媽媽根本就不在意他的死活……」

  「他媽媽發那個簡訊過來,就說明是在意的。哪有家長不在意自己孩子的?」

  時溫抬起頭,「那溫思霜呢?」

  時父一沉。

  時暖扶額。

  時溫眼睛發紅,直直看向時父,「他小時候被他爸爸家暴,她媽最後還逃跑了,只留他一個人,他那時候還那么小……」

  飯桌上其他人都愣住了。

  時溫算不上響的聲音一個個音節敲在幾人心上,「他小時候跟我一樣遭遇了家暴,可我十歲就有了你們,有你們愛我溫暖,我才能好好長成這樣……可他沒有,他一直是一個人,他媽媽根本就不管他,這次要不是需要家屬簽字做手術,他媽媽肯定不會過來……」

  時溫抹了抹臉上的淚,抽泣道:「我說好要陪著他的,他需要我,他現在肯定很孤獨無助……」

  他還怕醫生。肯定是那段時間被困在精神病院受到了創傷……

  「我們真的沒有影響學習……我們都在一起學習變好的,爸爸媽媽你們相信我好不好?我想去陪他……」

  時母見時溫這樣心疼極了,抽張紙一邊替她擦淚,一邊撫順她的背,「好了小溫,別哭了……沒想到,那個男孩……唉……」

  她心軟了,看了眼時父,希望他能鬆口。

  時父只覺得頭皮發麻,太陽穴也疼,他揉了揉太陽穴,「我管不了你了,你跳舞的事就管不了,要是你覺得這樣做事對的,你就去做吧……」

  時溫睜開淚眼,有些不敢相信,但她不敢遲疑,立馬道:「謝謝爸爸!」

  時父起身離開了。

  時母揉揉她的腦袋,「好了,快去洗把臉吃些東西。」

  ……

  時溫踩著預備鈴進入班級。遞向史齊數學作業時,她想到了陳遲,想到他醋味濃重地奪過作業,因為不希望別的男生有碰到她的機會。

  時溫看著他空蕩蕩的位置,思念如急雨將她打濕。

  王婷和杜啟程只以為她是因為陳遲受傷的事難過,輪著安慰了幾次。

  時溫勉強勾出笑,說自己沒事。

  她也不能有事,她要好好的去見陳遲。

  放學,時溫跟時暖打了招呼就坐車去了醫院。

  可是,她連vip病房的樓層都沒能進去。無論她打多少個電話,得到的結果都是:「沈總讓你請回。」

  時溫蹲在電梯旁,看著大廳來來往往,神色匆忙的人。

  醫院外,黑幕拉開,華燈初上。

  時溫被時暖的電話催促回去:「出大事了!爸爸手機不知道收到什麼,臉色特別難看!」

  最高樓層安靜得掉頭髮聲可聞。

  陳遲迷糊睜開眼,眼前一閃而過時溫帶淚的臉以及清晨她離開時的笑。

  她說還會來看他。

  陳遲想坐起來,卻牽扯到胸骨的傷,疼出冷汗。他看著吊起來的腿,氣息陰冷。

  「我要出院。」

  他冷冷說。

  病房門被打開,方書走進來。他剛跟沈陌報備了關於時溫再次來到醫院的事。

  「您現在這樣出不了院。」方書畢恭畢敬說。

  陳遲直接拔掉輸液管,「你把我腿弄下來,我有辦法自己離開。」

  方書見到他的舉動,皺緊眉,按鈴喊來護士。

  護士很快趕來,想重新紮針,卻遭到陳遲一記帶冰刀的眼神。

  是不好惹的人,護士有些手足無措。

  方書擰眉,沉眸聲音卻平緩,「如果那個女生知道你這樣,估計會哭得更厲害。昨天她眼睛已經哭腫了。」

  陳遲眉眼微動,回憶起時溫昨天梨花帶雨的模樣,抿緊慘白的唇。

  他答應過她的,如果她知道了,肯定很難受。

  他不想再把她惹哭,不讓看她傷心。

  他要好好養病。

  護士跟方書對了下眼,試探性伸出手。這次沒遭到反抗。

  ……

  時溫回到家,再次經歷了早上的腥風血雨。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不敢開口,站在門口也不敢動。

  「以後不准再去看他!」時父只說了這一句,轉身就回房間了。

  時溫茫然失措,「什麼……為什麼?為什么爸爸?」

  時父頭也不回。

  時母嘆氣,把手機遞給時溫,「這是那個男生母親發給你父親的郵件。」

  一張照片。

  時溫趴在陳遲病床邊睡著的照片。

  時溫背脊發冷,看著照片半天沒回過神。

  太殘忍了……為什麼要做到這個地步。

  時母輕輕摟住她,「小溫啊,很多人都覺得高中的戀愛不會有未來,但我跟你爸爸青梅竹馬。可是,就算你們有未來,媽媽也真不敢你嫁給他。都說嫁人嫁的不是一個男人,而是一個家庭,他母親……唉,感覺不是什麼和氣的人,而且她對自己親生兒子都這麼狠,更何況兒媳婦……」

  時溫將臉埋在她懷裡,哭得說不出話。

  時母輕輕拍拍她,「而且,媽媽覺得你只是同情他,同情他跟你有相同兒時遭遇,你還小,不知道什麼是喜歡……」

  時溫搖頭,哽咽不止,說不出否認的話。

  時溫被時母送回房間。

  按照時父的要求,沒收了手機。還警告時暖不要借給她。

  可時暖見時溫傷心過度,擔心她出事,晚上帶著手機悄悄去了時溫房間。

  時溫擔憂又欣喜,最終撥了陳遲的電話。

  冰冷的提示音

  「您所撥打的號碼是空號。」

  猝不及防。

  一切都這麼突然,時溫還在迷惘中,而沈陌,已經雷厲風行,目標清晰地解決了所有的事。

  在最短的時間,乾乾脆脆地斬斷她跟陳遲之間的聯繫。

  時溫上學被時父送去,放學被時母接回家。她曾借過王婷的手機,無論撥打多少遍,陳遲的手機一直是空號。

  時溫靠著一個信念撐下去:

  上一世的轟炸事件被替換了,替換成了這一世的實驗室意外爆炸,上一世的罪人陳遲,受傷最嚴重。

  一切都結束了。

  陳遲會好好的,等他康復出了院,等他們畢業了,一切都挺過去了。

  期末考試來臨。

  陳遲等幾位受傷的學生,被單獨設立了考場。

  時溫想到跟時暖的打賭。

  說是會讓陳遲成為第一,再不濟也可以前三。

  不知道他在醫院怎麼樣了……

  時溫當天撐完考試,回家後悶在被子裡大哭了一場。

  時溫和陳遲有個小世界,那個世界裡,他們舟車勞頓,經歷了狂風大雨,終於有一天,他們看見了陽光。

  他們以為陽光會一直在,直到有一天,來了幾雙手將他們拉出那個小世界。

  更廣的世界,一片彷徨。

  時溫在彷徨中恢復正常生活秩序,她將課餘一切時間用來練舞。

  出汗,疲憊,睡覺。

  日復一日。

  ……

  寒假的某天晚上,時暖來到她房間,表情複雜地遞給她手機。

  時溫以為有什麼不好的事,顫顫巍巍接過,做了心理建設才敢睜開眼。

  一份表格。標題一行粗體字:

  高三年級排名。

  下兩行,一行字入目。

  年級第一:陳遲。

  淚水砸中屏幕,手機掉到床上。

  時溫捂住臉痛哭起來。

  時暖鼻尖微酸,心疼地抱住她,「哭什麼啊?我還要哭呢,年級第一的位置還沒坐熱就沒了。」

  「你們小兩口一起欺負我……別哭了,他在醫院也在認真複習,他一直想著你呢,既然肯願意學習,肯定也會好好養病。」

  時溫抓著她的袖子,邊哭邊重重地點頭。

  他在以這種方式報平安,他在努力,她也會努力的,他們都會好好的。

  第二學期開學。

  陳遲沒來。

  時溫在春節許的新年願望沒能實現。

  她更希望原因是他被沈陌困住,而不是他傷情仍舊嚴重。

  另一邊的醫院。

  陳遲蹲在窗沿上,腿上石膏剛剛拆掉,因他的姿勢仍有痛感漫開。

  窗外寒風大作,呼嘯聲此起彼伏,像哭泣的聲音。

  他再次想起時溫淚流滿面模樣,這兩個多月,他幾乎每晚都能夢見。

  此刻,就像在提醒他不要爬樓逃走。

  可是他忍不住了。

  腿被吊起來的時候,他沒有自由活動的能力,可現在他有了,二個多月攢下來的思念快將他吞噬。

  陳遲目光發狠地盯著遠方,伸出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