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自由的日子
莊子在山腳下,從半山腰看,並不算很大。
袁三低聲道:「怎麼偏偏被送到這莊子來了?」
謝斐問,「這莊子有什麼不妥?」
袁三輕笑,掩飾道,「感覺不是個好地方。」
謝斐道:「要是蕭世蓉把我發落到好地方去,那才令我不安。」
來明的,可比來陰的好得多。
浮玉原本對山裡有些抗拒,但當她看到一隻野兔從矮樹林裡竄過去後,霎時來了興趣,喊叫著追上去。
比謝斐還小兩歲的年紀,正是活潑好動之時,沒了約束,自然放飛天性。
前幾日剛下過雨,林間樹葉底下,以及草叢裡,長出不少菌子來。
謝斐認得的品種不多,袁三更識得些,並教謝斐分辨哪些是能吃的,哪些是有毒的。
晨霧散盡,露珠被陽光烤乾了。
兩人撿到一籃子菌子,後來裝不下了,先放山道旁藏起來,回程再帶走。
謝斐記不清有多久,沒能自由自在地行走在山林里。
以前,她就像被折斷了翅膀,關在破舊鳥籠里,遭人遺忘的灰麻雀。
蜷縮在最狹窄的囚籠中,抬頭看到一片四四方方的天地,飛不出府門,看不到世間百態。
如今如願嘗到「自由」的滋味,倘若有朝一日又被囚困起來,那壓抑的失落感,不知會讓她有多崩潰。
采完菌子,袁三發現一棵棗樹,三兩步竄上去,把野棗摘得撲簌簌發抖。
謝斐在樹下撿一些掉落的,隨口問,「你們盜墓賊,都跟猴子似的靈活嗎?」
袁三不樂意了,為自己正名:「姑娘,這話說得不好聽。我們並非『賊』,只是將古墓里的明器取出來,換成銀子賑濟窮苦百姓,是為俠盜也。」
謝斐「哦」地拖長了尾調,道:「藉口。」
總之,還不是賊?
袁三笑而不語,又對滿樹的棗子摩拳擦掌,道:「今天不把這棗樹摘乾淨,我們絕不回去。」
謝斐說,「不愧是盜墓的,講究一個斷子絕孫。」
跟袁三的相識,頗為意外。
十歲那年,謝斐被嫡母藉故打得遍體鱗傷。
小孩子體力差,又沒有藥物,傷口感染得厲害。
為了活命,她只得忍著傷痛偷溜出府,獨自去野外挖草藥。
本也不算荒無人煙之處,誰知途中遇到下山覓食的熊。
那東西餓了一整個冬,看見謝斐,哈喇子流淌成河。
當黑熊撲過來時,她絕望閉眼。
只聽耳旁傳來血水嗤嗤飆濺的聲音,腥臭液體噴灑在她臉上。
睜眼,長身玉立的袁三擋在她面前,用一柄長槍,貫穿了黑熊喉嚨。
不過隨後,袁三也倒下了。
謝斐使出吃奶的勁將他挪到山窩窩裡,他自稱是個盜墓賊,從一權貴的墓里弄到些東西。
人家後代發現了,到處追殺他。
謝斐檢查一番,發現他渾身刀劍傷,臉上傷口更是可怕,血肉翻飛,連五官都要被磨平了。
左臂跟雙腿都骨折得厲害,尤其失血過多,已到命懸一線的地步。
沒辦法,謝斐硬著頭皮給他治療。
純粹是死馬當活馬醫,沒想到袁三福大命大,竟活了下來。
傷好後,袁三洗心革面,不盜墓了,就在謝斐這裡當個小廝。
但他只做短工,不簽賣身契,且不是謝家的奴,只聽謝斐吩咐。
這樣一來,謝家不給他工錢,只能由謝斐從微薄收入里摳出二錢銀子,他也不嫌棄。
一來二去,竟也相處了五年之久。
摘完棗樹,謝斐又看到一片桐樹林,好些油桐果堆積在林地上。
油桐果能入藥,也能榨油,可是好東西。
她招呼袁三一起撿,背篼都裝不下了,只能讓袁三先回莊一趟,清空了背篼再回來
一直到傍晚,三人才下山去。
浮玉為了追那隻野兔,摔了不知多少次,裙擺被荊棘勾破不說,腿上胳膊上全是擦傷。
要不是野兔慌不擇路一頭撞進袁三懷裡,她今天算是白忙活一場。
拎著裙擺,浮玉欲哭無淚,「姑娘,我也太倒霉了,為了一隻乾巴巴的兔子,白瞎了這一身好衣裳!」
謝斐嘆氣:「都叫你上山要換粗布衣裳,這下知道後悔了?」
浮玉哭喪著臉,不過又看袁三背著個竹背篼,想必收穫頗豐,霎時又破涕為笑。
晚上,是不是能沾點油葷呢?
到了莊子外,三人還是翻牆進入。
因謝斐特地吩咐了不許人進院打擾,他們偷溜出去一天,竟也沒人發現。
浮玉先去換衣服,謝斐清點山裡的收穫。
兩竹籃菌子,一截長滿木耳的腐樹枝,再幾兜或紅或青澀的野棗,滾落滿地的油桐果。
回程路過山澗溪流時,袁三挽起褲腳,在裡頭摸了不少魚。
還掀開石頭,逮到幾隻螃蟹,更抓了兩條水蛇,這會還在布兜里蠕動。
再來就是浮玉心心念念的野兔,本以為今晚能吃上,但謝斐說,太瘦了。
「乾巴巴的,二兩肉都沒有,燉湯又廢柴火。」
倒不如養一段時日,興許有肉吃。
袁三說,「那明早我去砍樹,修個圈。」
天色已晚,這會是不成了。
正說著,院門被敲響。
袁三一個男人,被人看見了不合適,立即閃去躲藏。
謝斐將大門打開,外頭站著水懷玉。
「你是柳媽媽的兒媳婦?來送飯的?」
水懷玉拎著個籃子,靦腆地一福身,繼而說道:「婆母實在不得空,便吩咐我來。午膳那會我敲門,您沒應答,我就不好擅自進來。」
謝斐打了個哈欠,滿臉倦容,「昨夜沒睡好,困得很,午時貪睡,沒聽見。」
水懷玉扶著肚子,往院裡看了眼,「怎沒瞧見您身邊那位姑娘?」
謝斐微微側身,擋住她的視線,並將籃子接過來。
「我那丫頭貪玩,不用理她。往後,一日三餐都由我這小廚房親自做,不用送飯來,你且回吧。」
水懷玉覺得自己好像有些僭越了,臉色微紅,連忙告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