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很想你

  姜念只覺得,謝謹聞有些太反常了。

  上船以後她就沒再見過他。

  門口有守衛值守,女使會按時送來吃食,甚至送水送衣裳讓她沐浴,可每當她問起,能不能出去走走,那得體的女使便只面露難色,略帶歉疚地朝她笑笑。

  屋裡有一扇窗,還不算能把她悶死。

  她偶爾會探長了脖頸往後去瞧,看見一艘船不遠不近地跟著,心裡也覺得踏實些。

  在船上被關了十天以後,姜念又對人說:「我想見謝太傅,可以替我轉達嗎?」

  那人去了,當日卻沒有帶回消息。

  沒有人來,姜念就知道,他不肯見自己。

  他明明把自己抓來了,卻又避著不肯見。

  她只能悶在屋裡,掰著指頭數,晝夜不停在河上漂了二十三天後,她終於靠岸了。

  她依舊沒見到謝謹聞,一登岸就被塞進馬車裡,再下車就到了聽水軒。

  她在院裡見到了白刃,卻沒有看見梧桐,被一群女使簇擁著回到熟悉的堂屋。

  門前有她親手種下的一棵樹,正月里新葉未生,光禿禿立在那兒。

  屋裡有一張她睡過三年的大床,床頭雕的竹節精細,她也曾細細撫過。

  兩年過去了,這裡竟一點都沒變。

  姜念也恍惚起來,在這屋裡待了兩天,又托著下頜倚在窗台處。

  若非這半人高的樹早已長成,她都要疑心。

  蘇州那兩年,自己真的去過嗎?

  她回到聽水軒的第三日夜裡,謝謹聞總算是回來了。

  分明也在屋裡等過他不知多少回,姜念這回卻是侷促僵硬,站在他面前,不知該跟人說些什麼。

  而謝謹聞,他顧自褪下身上那件墨綠大氅,眼風掃過來,沉靜如水,看不出任何異常。

  隨後他說:「等急了吧。」

  又是稀鬆平常的語調,姜念望著門邊人,只覺這一幕熟悉得過頭。

  她好像又回到了自己十五歲那年,不情不願被宣平侯夫人送回聽水軒,謝謹聞第一回向自己示好低頭。

  那時自己說了什麼,早已想不起來,只記得是同人鬧了一場,他最後許諾,兩年後放她嫁人。

  可不等她細想,男人邁步走到她身邊,牽過她就往屋裡走。

  又解釋著:「年後積壓的事多,這才在宮裡待了三日。」

  姜念任人拉著坐到身側,窺見他眼下難以忽視的鴉青,問:「是因為,跑了一趟蘇州嗎?」

  很奇怪,她明明問了,出聲了,謝謹聞卻好像沒聽見似的,一點反應都沒有。

  轉而問她:「今年生辰想怎麼過?」

  再有三日,又是正月二十七了。

  姜念卻壓根沒心思想這些,用了些力道想把自己的手抽回來,卻被男人的寬厚的手掌緊緊箍著,抽不動半分。

  和人不知較了多久的勁,久到她壓根不剩幾分力氣,氣得朝人狠狠甩手臂。

  謝謹聞這才似有不忍,盯著她手腕一片紅痕,好心開口說:「別鬧了。」

  「謝謹聞,我們兩個究竟是誰在鬧?」

  她不敢置信地盯著眼前人:「你以為這裡的陳設不變,你再把我抓回來,就能回到從前那樣嗎!」

  「我告訴你,不可能的,我從前那都是……唔……」

  她被人狠狠壓倒在榻上,堵住了嘴。

  就算她馬上就十八歲了,比從前要長高不少,和這個男人的體力卻依舊懸殊。

  她被籠在男子寬闊的身軀下,任他如從前那樣,掠走自己所有的氣息,仿佛隨時都會溺斃在他的攻勢下。

  幸虧他心軟,還是給她留一口氣。

  對上一雙濕潤潮紅的狐狸眼,男子直起身,指腹輕游慢移,勾出她微微上挑的眼尾。

  就是這雙眼睛,在衡水邊騙了他第一次,隨後便有第二次第三次,再也數不清。

  謝謹聞甚至想過,她既然能騙過自己,為什麼不能永遠騙下去。

  自己比她年長十五歲,又還用她騙幾年呢。

  連這都不肯,她當真鐵石心腸。

  這種被人差點弄死在榻上的感受,姜念許久沒體會了。

  她輕輕闔眼平復,想的卻是無論如何,不能叫謝謹聞再這樣自欺欺人下去。

  姜念發現了,這些懸而未決的事,只要沾上感情,和自己有關,他就會選擇拖著。

  恰如當初他答應,兩年就放她走,先毀約的也是他自己。

  「不好,」於是她拒絕得毫不留情,撐著身子坐起來,直視著他,「我現在就要跟你說清楚。」

  「往前那幾年,我一直都是騙你的。頭一回見你,我自己在衡水邊打濕衣裳,就為在你這兒碰碰運氣,看能不能攀上你,替我自己爭份公道。」

  「我一直想得很清楚,只要報了仇,我就遠遠地逃開,去過我自己的日子。」

  她是這樣想的,也的確是這樣做的。

  論說一不二,謝謹聞都應當佩服她,畢竟自己就沒有這份魄力。

  他分明最厭惡背叛,如同他的父親背叛母親,可真遇上姜念的事,他失了原則,甚至只想她配合著,不動聲色地把那兩年揭過去。

  手臂張開,他將人籠進懷裡。

  她身子嬌小,須得謝謹聞彎下脊背,才能將下頜抵在人肩頭。

  「很想你。」

  他說:「很想,很想。」

  他鼻間氣息極重,伴著那幾個想字,叫姜念恨不得把耳朵捂起來。

  別說這種話,他明明是一個極其強大的男人,強到自己望而生畏,壓根不敢留在他身邊。

  「姜念。」

  她不想應,氣息不穩,卻還是無意識「嗯」了一聲。

  他又問:「有沒有想我,這兩年。」

  姜念仰著脖頸靠在人肩頭,明媚的眼眸空洞一片。

  片刻之後,她說:「沒有。」

  沒有想你。

  想起他就難免有愧疚,愧疚之餘又夾著些酸澀難言的心緒,他和自己一樣,是被自己父親背叛的人,可她知道得太晚,也背叛了他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