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元勝的命令很快傳遞到府衙。
「原話不改,第一時間送往各縣。」
「命令送達之後,你們就不要回來的,讓各縣衙門給我寫下承諾書,當場召守備軍在現場,把各縣衙門的三大主官府邸都給我派兵看好了。」
「這個時候誰敢給我耍花樣,我雖一介書生出身,在大災之季,也絕不會姑息名聲。」
張方平沉聲道。
當初秋糧徵稅,各縣的一把手都被召到了府衙被進行看管,就是張方平提的建議。
哪個縣完不成,各縣的一把手就面臨被砍頭的結果,可是把後者們嚇得夠嗆。
最後因為亂民暴動,才算沒有要了他們的命。
但現在的雪災來臨。
依青州府現在的情況,大概率是不會有亂民暴動。
這個時候各縣再敢有僥倖之心,怕是會失望的,代價就是他們的項上人頭。
「是!」接到命令後,府衙差役立即安排人謄抄一份份文書,然後一縣出十人依雙腿開始奔襲。
隨著府衙命令下達。
各縣先行接到命令之人。
「快,快,快召集所有差役,隨我出城。」
「另外派人準備足夠量的棉衣,去城內各大醫館把一些年輕體壯的醫師帶著,隨我立即出城。」
每個衙門的主官都慌神了。
因為文書送達之時,各縣守備軍已經派兵進城,先行接管了他們的府邸。
還好守備軍並非只是看,而不救災。
也已經派兵出城了。
但真正救災,還要看縣衙,因為縣衙有調動物資的權利,能夠更好的把物資分配到有需要的地方。
各縣衙門但凡接到府衙命令後,第一時間就慌不擇的往城外跑和守備軍一起,救援城外民眾。
「這麼大的雪。」
一個主官望著城外的雪,直接傻眼了,在他眼裡下雪正是風花雪月,飲酒賞雪的好時節,卻未曾想到還有如此冷冽徹骨的一幕。
入眼所見全部是白蒙蒙的一片,雪之厚一腳踩下去,就到了膝蓋處了。
此刻洪澤縣外一個村口處。
一處房舍已經坍塌了,旁邊有不少救助的人。
其中還有一個官員。
「大人,許大人來了。」一個差役看到了不遠處走過來的許元勝等一干人,嚇得急忙通知正在救援的自家縣尉大人。
「人命要緊,什麼許大人。」
「你說……誰?」
此刻正在彎腰搬著一根房梁,渾身山下滿是被白雪覆蓋著的男人,看不出面龐,明顯一直忙碌著救人被雪花打的滿臉是雪。
就在這個時候,他手旁的房梁被一個人抬手託了起來。
「邢兄,做的不錯。」
「原本看著洪澤縣的災情,我還心裡挺不滿的,堂堂青州府排名第三的洪澤縣竟然災情如此嚴峻。」
「實屬不應該。」
「不過看著你在這裡,我心裡多少還是有些慶幸。」
「最起碼我沒有看錯人。」
說話之人正是許元勝,他在洪澤縣已有一日。
「卑職見過許大人。」那個忙碌救人的縣尉正是調任來洪澤縣的邢明,急忙鬆手想見禮,但一鬆手看著房梁都壓在許元勝手上,又急忙接下了。
「先救人。」許元勝說了一句。
很快就幫忙把坍塌的房子東歪西倒的房梁等木料,都給搬到了一邊,等清空了坍塌之物後。
看著一個瘦弱的中年女子,身子下面的兩個孩子,她的後背完全被一個坍塌的房梁給壓著。
救出她時,她已經沒氣了。
但她腰身還是呈現彎曲往上躬著,那被砸的有些彎曲的脊樑,在泛白的大雪下,猶如針扎一樣刺進在場每個人的眼眶裡。
許元勝微微縮了縮眼,眸光內盡皆是動容和冷意。
「大人。」
「卑職死罪。」
邢明一步步走到許元勝面前,臉露愧疚和自責,嘭的一聲,雙膝跪地,頭完全埋在了雪裡。
「大人,邢大人已經盡力了。」
「從大雪連下三日後,邢大人就預感著不妙,已經接連數次向縣衙提出要救援城外民眾的建議。」
「可縣衙更關心的是城內。」
「依城外民眾沒有向縣衙求援為由,駁回了邢大人的建議。」
「最後是邢明大人帶著我等,向城內各商戶購置了一些棉衣,驅寒的藥材後,並向守備軍大營求了一些兵馬,出的城。」
「但洪澤縣城外太大了,邢明大人也分身乏術。」
一個差役也跪在地上,抽泣的闡述著這幾日的不容易。
「邢明,起來吧。」
「雪災之下,非一人之力可以力挽狂瀾的。」
「你盡力了,就好。」
許元勝說道。
「大人調我來洪澤縣。」
「我知道大人的意思,一是讓我協助守備軍,積極募兵,二是維護好城外民眾,傳達大人愛民之舉。」
「但我還是辜負了大人的期許。」
「致大批無辜民眾因沒有及時救援而死。」
「若我等早一日趕來,這婦人就不會死了。」
邢明苦澀道。
放到過去他或許不會如此。
但跟隨許元勝走出青山縣之後,很多事都改觀了,更是感受到了青州府一日日的壯大,曾經的同僚以及下屬,此刻也都主持一方。
大家從心裡認為,他們是許元勝一派的。
更懂許元勝的施政之心。
維護城外,積極募兵。
但當著許元勝的面,看著那被房梁砸的彎曲的婦人脊樑,依然躬身向上護持著身下兩個孩子的一幕,他覺得,辜負了許元勝的期許。
從最末的青山縣,調任自己在府城排名第三的洪澤縣。
這是多大的信任。
他有愧於許元勝,也有對那死去婦人的自責。
這個時候村子裡的大量民眾也紛紛跪了下來,在為邢明請求。
「許大人。」
「草民乃是朱家村的村長。」
「邢明大人確實盡力了。」
「若非邢明大人提前示警,在天象驟變之時,一遍遍的叮囑我等要防範房屋坍塌,民眾防寒方面的事。」
「怕是我朱家村,哎,凍死的會更多。」
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拄著拐杖上前,作勢要跪下求情。
「老村長請起。」
「你的話,我相信。」
「邢明你也起來吧。」
「說說吧。」
「為何你一遍遍的叮囑城外,洪澤縣也非窮縣,里甲制早就落實,為何還沒有照顧到這戶村婦。」
許元勝相信邢明,也相信這位老人。
但問題沒有規避,還是要問清楚。
「大人。」
「各個村的老幼婦孺也已轉移到堅固的房屋內。」
「這戶房屋坍塌,起初我也沒有放在心裡,以為已經轉移了。」
「哎,誰知裡面還有人。」
邢明苦澀道。
「大人,是孩子貪玩。」
「這大慶家婆娘,為了找孩子才回家的。」
「哎,實在是我等的疏忽和大意。」
老村長臉露自責。
「此婦人的男人在哪裡?」許元勝問道。
「男人早年參軍已死。」
「去年也把上面老人送走。」
「只剩下她和這兩個孩子。」
「本來在大人的執政下,好日子要來了,誰曾想會有這一遭。」
老村長嘆息道。
「老村長,你和負責的里長和甲首,都有責任。」許元勝道。
「是。」老村長愧疚應下。
很快兩個漢子也走了出來跪下,一個是負責的里長,一個是甲首。
「兩個孩子一切所需,皆有里長和甲首負責提供。」
「老村長你要督促之,令其長大成人。」
「另外此民婦為救孩子,雖是親子,但這般精神也難能可貴。」
「當地衙門撥銀二十兩撫恤幼子。」
「此民婦入朱家村祖墳,有衙門幫其立牌,記錄在縣誌里,為後世女子之表率。」
許元勝說道。
「是,大人。」老村長,還有那個裡長和甲首當即領命。
就在這個時候,不遠處一隊人急匆匆的趕過來,正是洪澤縣縣令和縣丞趕過來了。
當看到坍塌房屋下的那個婦人屍體。
兩個大人嚇得渾身一哆嗦。
怎麼死在許大人面前了?
「許大人,我……我有罪。」洪澤縣縣令嚇得腿腳發軟,接連摔倒幾次,好不容易爬到許元勝面前,渾身哆嗦道。
那個縣丞則早就嚇得臉泛白,張不開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