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廣平縣縣衙內,一片祥和。
之前對於趕來的守備軍,大家還有所擔心,怕對方不是容易相處之輩。
特別尚未入城,就斬殺了城外三大村長及其嫡系不少人。
更是令衙門裡一片惶恐和不安。
自從昨日過後,大家就漸漸放下心了。
城內還是城內,一如往常,大家照樣享受著大縣帶來的福祉,每個差役都是腰包鼓鼓,哪怕不刻意索要錢財。
外面商戶隨意的辛苦費,也足夠他們每日過的很滋潤。
「守備軍那邊如何了?」衙門後院一個院落內,是縣丞陳充的臨時休息,處理公務的地方,比之青山縣那邊,這裡的待遇好了太多。
「守備軍那邊,除了昨日懲罰了原有的守備軍兵士之外,並沒有異常。」
「聽說他們從昨日開始,吃的就是自帶的乾糧。」
「縣尉霍山大人送過去的物資,根本無法滿足兩千人的日常所需。」
一個差役恭敬道。
「城門口進出如何?」陳充眉頭一挑,三角眼內泛著詫異。
「一切如常。」
「嗯,比之前的守備軍更忠於職守,都快餓著肚子了,也沒有吃卡拿要。」
那個差役如實道。
「倒是能忍。」陳充微微蹙眉,難道耍什麼陰招?不過想了想,城內也就霍山和他們交好,但霍山那個莽夫也沒有多少勢力。
這城內終歸是大勝朝廷能夠覆蓋的區域。
他們也要遵守官場規則。
不像是城外,他們哪怕出格一些,也不好約束。
那差役看沒什麼事,打算要走的。
「那許元勝帶著守備軍趕來,陳木表現如何?」
「聽說迎接守備軍,他也去了?」
陳充忽然道。
「陳木一如既往,幾乎不安排事,他就老實待著。」
「至於去城門口迎接守備軍,是霍山大人下達的命令,但過去的差役不多,想來陳木也只是遵守命令而去。」
「大人,需要我加大對陳木的監視嗎?」
那個差役想了想道。
「你看著辦吧。」陳充不以為然的揮了揮手,腦子裡想的都是許元勝那邊,畢竟兩千守備軍的。
那個差役慢慢的後退,然後轉身出了院子。
在外面一個班房內坐著的陳木,透過窗戶縫,看著從陳充那裡走出來的差役,看也沒有看自己,就直接走了。
「昨日去城門口的麻煩,算是躲過了。」
陳木雖然下定了決心,卻也沒有唐突行事,依舊按時入衙公幹,他心裡很清楚,陳充此人狡猾多端,越是這個時候,越不能露出馬腳。
對於外面傳聞守備軍,如何忌憚城內勢力,不敢反抗之言。
他沒有放在心上。
「許元勝,可不是魯莽之輩。」
「若是他壓不住火氣,進城就開始肆意妄為,我反而不敢動彈了。」
陳木心底愈發安心,他手裡握著的殺手鐧,足以讓整個廣平縣所有能上檯面的商戶,四分五裂,惶惶不可終日。
「你們就使勁的得罪守備軍吧。」
「就像當初,你們依附陳充,瓜分我陳家所有勢力那般。」
陳木面色如常,心裡卻是透著瘋狂。
這一日,進出城的民眾也沒有再忌憚城門口的守備軍。
雖然多數民眾不敢放肆。
但一些大商戶自持有靠山,並沒有多少忌憚,何況對方只是守城門的沒有任何品級的底層兵士。
一個月餉銀,還不如商戶家看門護衛賺的多。
廣平縣對於入城費用,有嚴格要求,像人員入城費,每人一文錢,若是車載貨物,則按照每車百文來計算。
「一共二兩銀子。」守城門的兵士一一檢查完二十輛驢車上的貨物沒有違禁品後,就上前登記,並收取入城費。
「恰巧,今日沒有帶銀子。」坐在驢車內的商戶開口道。
「那就拿其它物資,代替。」兵士說道。
「來人,去前面把那個賣饅頭的喊過來,把饅頭都賞給他們,這兩日應該餓壞了吧。」商戶呵呵一笑道。
很快不遠處一個賣饅頭的掌柜被喊了過來,並安排人抬來了二兩銀子的饅頭。
「賞你了。」那商戶甩出三兩銀子給了那掌柜。
「你!」那兵士臉色一沉,對方明明有銀子的。
「好好吃,你們窮鄉僻壤的青山縣,估計這白面饅頭還沒有吃過的吧。」
「你說說你們。」
「活的還不如我府里的狗,卻還死皮賴臉的待在我們廣平縣,何苦呢。」
「乾脆哪裡來,就滾哪裡去。」
那商戶呵呵一笑。
他根本不擔心山匪,畢竟城池,還沒有被山匪攻破的先例。
何苦山匪。
也不完全是仇人。
嘩嘩嘩
十幾個守備軍兵士立即聚攏了過來。
「我說幾句實話,不算違反大勝律吧。」
「這饅頭也是實打實的剛剛蒸出的白面饅頭,抵扣入城費,也是有先例的。」
那商戶沒有絲毫畏懼,抬手拿起一個饅頭,甩了出去。
在地上滾動了幾圈之後。
汪汪
城門口一個野狗,忽然躥了出來,叼著那饅頭就是圍繞著驢車,搖尾獻媚的吃了起來。
「真是一個好狗。」
「吃了我的饅頭,還知道搖尾獻媚。」
「都賞給你了。」
「好狗,好狗,哈哈。」
那商戶一腳踢過去,那一框框的熱饅頭就是散落滿地,一個個白面饅頭是如此的醒目,顯眼,還泛著熱氣。
就這麼被野狗挨個叼著,踩的滿是腳印子。
「我忽然想起來。」
「我有銀子的。」
「喏,多的賞你們了,你們死皮賴臉,急哄哄來我們廣平縣剿匪。」
「萬一剿匪時死了傷了,多的就當藥費了。」
那商戶哈哈一笑,甩出十兩銀子,然後就轉身進了驢車裡。
「找死!」那守備軍兵士氣的緊握著軍刀。
「我們老爺可是青州府糧庫特批在廣平縣售糧的張載山老爺,他一舉一動關係著廣平縣數萬居民能不能吃飽飯,你最好想清楚。」
「是你一個小兵,能惹得起的?」
一個護衛冷笑道。
在其驢車附近的幾十個護衛也都拔出了軍刀,對,是軍刀,並非尋常商戶能配備,有資格配備的。
對方的身份,明顯不簡單。
「還不走!」這個時候胡俊走了過來,彎腰撿起了地上的十兩銀子,只拿了二兩,餘下的八兩銀子抬手順著驢車的車窗扔了進去。
「好。」
「有膽識。」
「我記住你了。」
驢車的窗簾拉開,那商戶冷冷的看了一眼胡俊。
「最好記住我這張臉。」胡俊指了指自己的臉,冷笑道。
「走!」那個商戶眸光透著死人一般的泛白色,抬手放下帘子。
等驢車一一離開。
「告訴兄弟們,按照規矩來。」
「除非對方觸犯大勝律,否則不予追究。」
「放心。」
「許千總,會為大家做主的。」
胡俊走過去拍了拍那個年輕的守備軍兵士的肩膀,然後看向旁邊的十幾個守城門的兵士。
說完。
他轉身就待走的。
忽然城門外響起了一陣喧囂聲,和一道道急促的腳步聲,人數明顯不少。
胡俊扭頭看去。
竟是一個個村民,為首的赫然是郭家村,陳王村和大劉村的,人數足有兩三千人,每個人或背或扛,或是推著獨輪車。
身上和車上,皆是麻袋。
「大人們,我們聽到消息,城內不賣給你們糧食等物資。」
「我們都帶來了。」
離城門口十米開外,眾村民不約而同的停下了腳步。
郭四海一人上前放下了肩膀上扛著的兩個麻袋,然後顧不得擦汗,拱手抱拳激動道。
「我們都帶來了。」
「你們不用買城內的。」
「我帶來的有饅頭。」
「我帶來了十個野兔子。」
「我帶來了麵粉。」
「我帶來了菜油和鹽巴。」
「我帶來了剛採摘的野菜。」
……
一個個村民紛紛開口道。
「去請許千總。」胡俊急忙安排身邊的守備軍兵士,然後他則大步的走上前去安撫眾村民。
那邊許元勝聽到了消息,因為守備軍大營就在城門口不遠。
所以他很快就趕了過來。
「見過大人。」郭四海再次看到許元勝,激動的跪下磕頭。
很快後面的村民都密密麻麻的跪了下來,黑壓壓的一片,連城內口進出的一些城內民眾看到這一幕,都愣住了。
「都起來吧。」
「男兒膝,不要輕易落地。」
許元勝上前扶起郭四海,然後又一一把前排的人都扶了起來,來的人多數都是青壯年,畢竟這麼遠的距離,老人孩子也不方便趕過來。
看著密密麻麻的兩三千的青壯年。
許元勝笑了,是真好。
「大人,我們聽聞城內的商戶不賣給你們東西。」
「我們都帶來了,吃的用的都有。」
「你們安心駐紮在廣平縣,可千萬不要走啊。」
「以後缺什麼,我們城外都包了。」
「城內的那些喝人血的商戶,就知道壓榨我們,往年我們進城買一些吃的用的,他們都不願意賣給我們……,卻是私下裡和村長商量好價格,然後有村長統一高價賣給我們。」
「我們本來就窮,但買的價格,比城內的一些民眾要貴的多。」
郭四海咬牙切齒道。
「是啊,過年的時候我想給孩子買塊布做衣裳,對方根本不賣,說是我買的少,讓我找村長去買。」
「還有我們用的鹽巴,都是村長賣給我們的,可貴了。」
「還有之前的一些守城門的,也和他們一夥的,我們進城買的東西多了,他們待我們出城的時候,還要多收一次費用,說是我們入城的時候給少了。」
「我們再大的本事,再是努力,也扛不住他們聯手壓榨啊。」
……
一個個村民紛紛痛恨道。
「嗯?還有這個事。」
「都記下來。」
許元勝眉頭一挑,立即招來了胡俊,安排一些會識字的兵士,把這一條條的都給詳細記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