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夫子低頭交談，許意聽了幾句，便知道，兩人在說的是他路上聽到過的幾個辯題。
畢竟是兩個夫子，說起來的內容很快就吸引了許意的注意，一時竟是忘記了自己為什麼坐在這裡。
正聽得有趣，楚學究忽然轉過頭來看向他，道，「你看看今日的幾個辯題，可有什麼想法？」
說罷，便將手裡的紙遞了過來。
許意接過一看，便見上頭寫的是今日清風社和朗月社兩個文社定下來的辯題。
「濟世之道，在德還是在法？博聞與精專，何者為求學之道？人性本善？人性本惡？論海上貿易的利與弊？……」
還有先前聽到過的「文以載道與文以抒情之辯」等等，零零總總竟是有十個辯題。
可見今日的辯論有多熱鬧。
見他只是看了題目，並不說話，楚學究還以為他這是害羞，不敢開口，便道，「你儘管說，老夫自是想聽聽你的想法，無關對錯。」
難得有這樣交流的機會，許意想了想，起身恭敬道，「那小子就托大說上兩句。」
「治國、濟世、修身、為學、商貿……今日的辯題幾乎囊括方方面面，可見出題者的用心。不拘泥於任何一點，能讓所有的學子參與其中。而每一個辯題的方向都是自由的，有許多思考的空間。小子以為今日的辯題出得很妙，定然能讓眾位師兄們細細分辨，做出精彩絕倫的文章來。」
聽到他這麼說，楚學究的臉上沒有什麼神色。
若是了解他的人，便會察覺到，他這是不太滿意。
誠然，許意說的都不錯，可就是太不錯了，卻失了些自己的想法在裡頭。
比起這些恭維的話，他更想了解許意自己本身的想法。
沈夫子似乎知道他的念頭，「呵呵」一笑，道，「你年紀雖小，但涉獵的知識倒是足夠多。平日裡都讀些什麼書？」
他這麼一說，倒是給楚學究提了個醒。
剛剛許意的一番話，雖然全是誇獎，可卻能清晰的說出每一個辯題涉獵的方向。這對他們夫子來說，的確算不得什麼，可對許意這樣一個小孩子來說，卻是十分難得。至少說明，許意能明白每一個辯題的意思，也知道辯論的重點和方向。
一個八歲大的娃娃，即便啟蒙再早，這都是太過難得了。
想通這一點，楚學究看向許意的目光忽然就變了，多了一絲讚賞和喜愛。
許意沒有察覺，只恭敬對沈夫子道，「小子如今讀到《春秋》。」
他這麼一說，楚學究對他的喜愛又多了一層。
讀到《春秋》意味著四書五經都快讀完了。
這個讀完，可不單單是讀完那麼簡單，而是已經能夠讀懂。
這樣的悟性和天賦，難得，實在太難得了。
沈夫子道，「老夫觀你方才似乎有未盡之言，有什麼想法不妨直接說來。」
許意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也不是什麼想法。就是覺得這些題目都選得太過嚴謹了些。更多還是學術上的交流。小子以為，可以加入關於社會、民生，甚至是軍事上的辯題。這些方才是治國為民之道。」
簡單一句話，卻是讓兩個眉發皆白的老人愣了好一會。
緊接著，兩人忽然「哈哈」大笑起來。
許意被他們笑得摸不著頭腦，只以為自己說錯了，鬧出來笑話，有些不安的緊了緊袖子。
楚學究看向許意的目光已經從一開始的抗拒變成了欣賞，「你年紀雖小，膽子卻大。倒顯得我們這些做夫子的有些拘泥了。」
沈夫子深以為然。
今日的辯題主要是兩個文社選出來的。而文社背後，自然也都是由書院的夫子坐鎮。
在選題上自然格外嚴謹，絕不許出現一絲紕漏。這也導致這些選題太過中庸，且浮於表面，終於學術，少了對商貿、戰事上的一些分辨和思考。的確缺了些實用的精神在裡頭。
不過，這些都是情有可原。
畢竟，真要去辯治國、戰事，那就觸及到了朝廷的大策。萬一有哪個不不腦子的，說錯了話，所有人都要跟著一起遭殃。
謹慎起見，夫子們自然不可能讓那些犀利的辯題出現在眾人面前。
也就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心裡明白的同時，對許意卻是越發的喜愛起來。
文人學子，該有著一番為國為民的氣度才是。
沈夫子捋著鬍子笑道，「看來，這一次，王爺給你介紹了個好苗子啊。」
若是許意這樣的資質，真的因為父母、出身耽誤，真真是可惜啊！
楚學究深以為然的點點頭。
本來以為是來報恩的，卻不想，王爺給他送了這麼一份大禮。
好啊！
他們雖然沒說是哪個王爺，可許意很快就反應過來，說的定然是嶺南王。畢竟，這裡也沒有第二位王爺在。
他眨了眨眼，似乎明白了什麼。
……
思歸閣某處亭子。
蘇堇禾惡狠狠的擦了一把臉上的汗珠，小小的臉上蘊含怒氣。
這個園子不小，但是人實在是太多了。
他一進來就被一群人擠著，很快沒了方向，就連一直跟著的小廝也不見了蹤影。
更別提去找楚學究了。
前天得了消息，說嶺南王給他請的夫子已經到了，正好趁著辯論會的時候要見一面。
為此，他幾乎熬了兩宿，做了許多功課，就為了今日能在楚學究面前好好表現一番。誰成想，進了這個園子，他竟然會迷路。
如今這麼一耽擱，也不知道楚學究那邊是不是等級了。
他也想找人問問楚學究在哪裡。
可奈何今日來的學子實在太多，甚少能見到思歸閣內部的人，更別提打探楚學究休息的地方。
難道，今日要錯過了嗎？
蘇堇禾看著人來人往的園子，很是不甘心的捶了一旁的柱子，怒意誣陷升騰。
……
辯論會的確精彩。
外頭辯論之聲不斷傳來。
遇到好文章時，甚至還有人專門謄寫了送到院子裡來，就為了給兩個夫子點評。
想來，夫子們的點評也是今日辯論的重頭之一。
許意聽著兩個夫子的論斷，竟一時把其他的事情都給忘記了，時不時還插嘴說兩句，引得兩個夫子時不時指導他兩句。
不知不覺，辯論會就到了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