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公子，這說的是荷花？」
一個輕柔的女聲從前方傳來，緊接著便是周靖宇的聲音。
「不錯。周敦頤《愛蓮說》，說的正是荷花的高潔。」
「奴婢喜歡她的高潔。」
林知南的腳步不由得一頓，看向周夫人。
周夫人臉色有些難看，給了旁邊麽麽一個眼色，才笑著對林知南道，「沒想到靖宇這孩子跟我們想到一處，也來賞荷了。」
林知南沒有錯過她眸子裡的那一絲慍怒，卻也沒有點破，笑道，「君子愛蓮，可見周公子品行高潔。」
周夫人訕訕一笑。
這麼一打岔，周靖宇也聽到了兩人的聲音，從前頭匆匆過來。
「母親，凌東家。」
他行禮的姿態依舊端正，並沒有因為先前林玉珍母女的事情而有所不快，遷怒林知南。
林知南的視線越過他，落在身後的丫鬟身上。
那丫鬟眉目清麗，髮髻上別了一隻碧玉釵子，顯然十分清麗脫俗。
她略看看，便收回目光，只覺得這丫鬟有些眼熟，只是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周夫人臉色有些沉，卻還是擠出笑意，對周靖宇道，「你先前不是說要去拜訪同窗，怎麼這會子還在家裡？」
「我那同窗來了信，臨時改期。今日便在家裡讀書。」周靖宇道，「一時有些乏，這才出來走走，不想衝撞了東家。」
林知南笑道，「什麼衝撞不衝撞的。今日是我貿然前來，該是我的錯。」
「只是先前發生了那樣的事，我不敢耽擱。別因為這事，壞了我們兩家的情誼才是。」
周靖宇先前已經聽周夫人說過一遍，如今見林知南還親自上門，才終於放下心來，「自然不會。」
他頓了頓，想問問林嵐的情況，「不知林姑娘……」
「行了。解了乏就回去吧，別耽誤我和凌東家看花。」周夫人打斷他的話，催促道，「屋子裡悶，回頭我讓人送些冰，再送一缸荷花過去，你靜下心來好好讀書。」
說罷，她給了周靖宇一個警告的眼神。
周靖宇的話只得癟了回去，應了聲「是」後同兩人告辭。
他身後的丫鬟正要跟著離開，卻被周夫人叫住，「你幫我跑一趟，去同喜媽媽說，讓她把庫房的那一皮軟煙羅拿出來。」
她說著，看向林知南，道，「那銀紅色姑娘家用得最好，就當是我給嵐姐兒的賠禮了。」
林知南笑著看向她，「正巧，我正愁找不到好布料給她做衣裳。那我就不推辭了。」
周夫人微微一笑。
那丫鬟似乎咬了一下唇，才應聲離開。
荷花被周夫人打理得很好，哪怕是移植過來的，也開的十分漂亮。
林知南贊了一番，又收了周夫人的兩盆荷花，這才從周府出來。
晚上，曲屏才找到林知南，說起周靖宇身邊那個丫鬟的事情來。
「夫人可還記得那日在莊子上，嵐姑娘她們去捉螢火蟲？那日，周公子送幾人回來時，身邊便跟著這個丫鬟。」
這麼一說，林知南便想起來了，「怪不得我覺得她眼熟，似乎見過。這麼說，她是周靖宇身邊伺候的了？」
曲屏點點頭，又道，「是周公子院子裡的。只是，奴婢打聽得到的消息，這姑娘，是周公子從外頭帶回去的。」
「帶回去？」
「是的。有說那姑娘入了奴籍，也有說沒有。總之，周夫人那裡是沒有那丫鬟的身契的。只知道，那姑娘是個孤兒，父母都去世了，也沒個兄弟姐妹。周公子某一日去外頭遊學後突然就帶回來了。」
這就太奇怪了。
周家雖不是什麼大家，可家裡的規矩還是很嚴的。家裡斷不會用沒有身契的奴僕。
而且，像周靖宇這樣的家族子弟，斷不可能親自從外頭買個丫鬟回來的。
傳出去，周靖宇的名聲都會受到影響。
林知南問，「這姑娘有什麼特殊的？」
曲屏目光閃了閃，道，「奴婢聽說，那丫鬟長得像周公子先前定親的那位。」
林知南眉頭緊緊皺起，「那位定親後早逝的姑娘？」
曲屏點了點頭。
林知南長長嘆了一口氣，「看來周靖宇同那位青梅竹馬長大的未婚妻感情頗為不一般。」
她頓了一下，又問，「這裡頭，可是有人算計？」
天底下長得像的人不少，可想遇到一個，不是那麼容易的。怎麼好巧不巧，就讓周靖宇遇上了。
「這事，先前周家也派人查過，還真是湊巧遇上的。」曲屏道。
「既如此，那便不管了。」
曲屏點頭表示明白，末了長長嘆息道，「奴婢沒想到，周公子竟然是這麼深情的一個人。」
先是替一個未過門的妻子守孝，又將一個長得相似的人留在身邊。
林知南聞言，卻是冷冷一笑，「這算哪門子深情？長得再像，也不是原來的那個人。既然不是，又哪裡來的深情？不過是糊塗人的自欺欺人罷了。」
白白耽誤了兩個女孩。
死的那個若是知道，自己的愛人身邊有了一個替身，怕是心裡也膈應。
活著的這個，永遠活在一個死人的陰影之下，這一輩子，得到的都是虛假。即便甘心，難道就不傷心嗎？
曲屏被林知南說的一愣，仔細一想卻覺得很有道理，不由得嘆息，「也幸虧林老姑這麼一鬧，嵐姑娘不嫁周家了。不然，真嫁過去，豈不是要膈應死了？」
「欸，對了。」曲屏忽然反應過來，「夫人，你說，周公子這麼念念不忘的，周夫人怎麼還替他相看，這不是白白毀了其他人嗎？」
林知南斂下眸子，「父母之心。周靖宇年紀大了，總要成家立業的。他不可娶了那個丫鬟，也不可能一輩子不娶。相看是必然。」
「那這不是害人麼？」
哪家姑娘新嫁過去，不是滿心歡喜的期待能同夫君恩愛有加？
結果，中間夾了一個前未婚妻的贗品！
這換誰，誰不鬧心？
若是遇到一個脾氣硬的，直接鬧出來，還好一些。若是脾氣軟一點，比如林嵐，豈不是得打掉牙齒和血吞，生生忍著委屈過一輩子？
要是林嵐真嫁過去，這樣過一輩子，只怕林知南心裡要愧疚死了。
這麼一看，林玉珍竟然還辦好事？
林知南微微搖頭，道，「你去告訴曲延年。之前說給周家的特例取消，按規矩來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