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和離。」
林知南的聲音在冷風的呼嘯下顯得十分飄忽，輕輕的，似乎不認真聽便根本聽不到。
林老爺子卻聽得真切，臉色緩了緩，道，「既如此，便家去吧。」
林知南卻沒有起身，而是恭恭敬敬朝林老爺子磕了三個響頭，而後輕聲道，「這一跪，跪謝祖父教養之恩。」
林老爺子剛剛舒展的眉頭頓時又皺了起來。
不等他說話，林知南又朝著林思勉嗑了三個響頭，道，「這一跪，跪謝父親養育之恩。」
林思勉心頭狠狠一跳，急急問道，「南南，你這是做什麼？快起來，地上冷。」
心裡隱隱有不安的感覺。
林知南微微一笑，再次跪下叩頭，「南南拜別祖父、父親。」
這一下，林思勉更慌了，「傻孩子，說什麼胡話呢？父親送你回……」
一想到要送林知南回夏家，林思勉將仿佛吞了蒼蠅般難受，好半響都沒能把這句話說完。
林老爺子卻是深深皺起眉頭。
長公主有一句話說得不錯，林知南的氣性的確太大了。
「你的脾氣是該好好收斂一番。」
夏家有錯不假，林知南想和離，他也理解。他不贊同的是林知南將事情鬧到了御前。
以至於……
「罷了。多餘的話祖父也不說，只望你今日回去，好好思索，看看自己到底錯在何處！什麼時候想通，什麼時候再來見老夫。」
林老爺子說完，也沒再看林知南一眼，甩袖離開。
林思勉被老爺子這絕情的話說得有些惱，也沒管老父親，而是伸手將林知南扶起來，「快起來，地上冷。」
這冰天雪地的，林知南就這麼跪在雪裡，跪了一早上。他光是看一眼，便心疼得不得了。
三人一同攙扶，才將林知南勉強拉了起來。
此時，林知南的膝蓋已然沒有知覺，只能在曲屏和重畫的攙扶下勉強立著。
「父親，我無事，您回去吧。」
林思勉不同意，堅持要送她回夏家。
林知南輕聲道，「祖父剛回京，又出了我這檔子事，想來林家也不會安寧，您還是回去吧。」
「可……」
「回去吧！」
林知南堅持，推著他離開。
林思勉想到家裡那許多人，也覺得該回去，便囑咐幾個丫鬟照顧好林知南，這才起身離開。
偌大的皇宮前頭，除了佇立的護衛，便只剩下呼嘯的北風，吹得人骨頭都要凍僵。
林知南忽的一笑，輕聲道，「回去吧。」
曲屏和重畫皆是一愣，「姑娘？」
她們籌備了這麼久，又跪了一早上，就這麼不明不白的回去了？
林知南如今的樣子，讓她們隱隱感到不安。
「足夠了。」
林知南卻是笑了，低聲喃喃道。
這一早上，足夠讓世人知道夏家和蘇染染的嘴臉。這些對她來說，就已經足夠。
真以為努力遮掩，就可以當所有事情都沒發生，哪那麼簡單。
林知南忍著腿上的疼痛和酸麻，一步步往前而去。
曲屏和重畫也顧不上再問，小心扶著。
凌冽的北風在那一瞬間忽然變得更加凌冽。
待林知南來到馬車旁時，空中已經飄起鵝毛大雪，冷冷的撲在人的臉上。
「快快快，快扶姑娘上馬車。」
林知南腿腳的確不便，在眾人的幫忙上上了馬車。
剛進馬車，她便愣在當場。
馬車的小桌几上，放著兩個湯婆子，還有一個小瓶子。
瓶子下壓著一張字條。
「溫玉霜華。」
林知南拿起紙條，輕聲呢喃。
她身後進來的曲屏聽到這個名字，不由得一喜，「姑娘，這是治療瘃病的聖藥。」
宮裡宮女們冬日裡保養手，便是用的這個藥，效果很好。
「還是葉麽麽心細，知道姑娘這一趟會受凍，還提前準備了藥。」曲屏笑道，故意表現得很是輕鬆。
林知南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淡淡的笑意。
葉麽麽有沒有準備藥她不知道，不過，這張紙條上的字並非出自葉麽麽之手。
林知南又是一笑。
想不到，這冬日裡，她收到的唯一溫暖，竟然是他送來的。
她抱起湯婆子，深深閉上眼睛。
林知南的馬車漸漸駛入雪中，蕭景辰的身影才慢慢在雪中閃現。
臨雲很是憂心的看著遠去的馬車，「林姑娘……她不會有事吧？」
唉，誰能想到，站出來攔住林知南的竟然是林老爺子。
「將軍，您說，這林太師到底是怎麼想的？不讓林姑娘和離，不是讓林姑娘回夏家那個火坑嗎？這林姑娘以後還有什麼好日子可以過？」
蕭景辰冷冷看著眼前漂亮的雪花，垂在身側的手微微發顫，道，「所以，她拜別親人。」
在她看來，不能和離，活在夏家，與死無異。
「啊？」臨雲滿頭問號，只覺得蕭景辰這句話說得莫名奇妙。
蕭景辰卻沒有回答，抬腳步入雪中。
……
「殿下，如今，可滿意？」林老爺子看著眼前坐著的平陽長公主，面上一片冰冷。
長公主輕輕一笑，將一個信封遞了過來，「老爺子深諳大義，本宮敬佩。」
林老爺子看著眼前的信封，冷冷道，「其實，和離，對殿下也沒有影響。」
長公主道，「老爺子也是做父母的，自然知道為父為母，就是要替孩子考慮一切。」
「她若離開，豈不是讓外人誤會，本宮欺負了她？你老爺子你也見了她如今的所作所為，若是讓她和離，今日她所說的一切罪狀便無所掩飾。」
「頂著一身髒水，本宮的女兒如何乾乾淨淨堂堂正正的活著？」
林老爺子沉默許久，淡淡道，「干不乾淨，論跡論心。長公主何必自欺欺人？」
長公主忍不住笑了，將眼前的信封推得離林老爺子更近一些，「這話，本宮同林太師共勉。」
林老爺子深深閉上眼睛。
等長公主離開，耿老才推門而入，很是憂心的看著林老爺子，「老爺子。」
林老爺子長嘆一口氣，道，「老耿啊，你說，我是不是做錯了？」
耿老也跟著嘆氣，「您也是沒辦法。誰能知道二老爺那麼軟弱的性子，竟然敢貪污朝廷的賦稅。偏偏，這些證據都落在長公主手中。」
「您這是為了保全林家，何錯之有？」
林老爺子沉默了，半響，又是幽幽長嘆，「終究是老夫對不起南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