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滿堂譁然。
聽著林老爺子前面一句話，眾人都以為他是來給林知南撐腰的，真以為他下一句便是懇請陛下升堂主審。
卻沒想到，他下一句竟然是自行處置。
聖旨已下，如何能自行處置？自然是讓林知南咽下委屈，同晨曦郡主一同嫁入夏家。
這樣的事，林家竟然也能接受？
林思勉一臉的不敢相信，「父親？」
他完全沒想到，林老爺子趕回來，做的第一個決定竟然是犧牲林知南。
林老爺子臉色更加灰敗了些，卻始終沒有改口。
皇帝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既然太師開口，朕如何不允？樂安也算是朕看著長大的，倒把她的脾氣寵得無法無天了。」
「謝陛下。」
林老爺子鬆了一口氣，又恭敬跪拜，這才顫巍巍起身。
林思勉心中悲憤，卻還是伸手，將他扶了起來。
兩人一同告退。
眾人安靜看著，沒有人開口說話。
宋喆看著這一幕，強忍著才沒有冷哼出聲。
林家，這是脊梁骨都被磨沒了不成？
蕭景辰斂下眸子，也同皇帝拱手告退。
皇帝此番也不想見他這張臉，揮揮手讓他退了出去。
……
蕭景辰步子快，從大殿出來，很快便趕上了前頭的林家父子。
林思勉心裡是感激蕭景辰在大殿裡說的那些話的，不過此時不是說話的時候，只能朝蕭景辰點了點頭。
蕭景辰的腳步一頓，停在林老爺子面前，面上依舊是那副冷若冰霜的樣子。
「幼時啟蒙之時，有人想讓我拜師老爺子，說老爺子學識淵博，胸中自有一番溝壑。如今看來……」
他頓了頓，冷笑一聲，道，「也不過如此。」
說罷，他抬腳離開。
林思勉微微瞪大了眼睛，看了眼被蕭景辰這句話給震得有些發抖的林老爺子，想說什麼，卻最終什麼都沒說出口。
蕭景辰是在替林知南鳴不平。
而他也想不明白，林老爺子為什麼要這麼做？
難道他一路進宮，沒有聽到林知南的訴狀？那一樁樁，一件件，與剜心無異，是問，要林知南如何忍下來？他這個做父親的，又怎麼可能忍下來？
他緩緩鬆開了扶著林老爺子的手。
林老爺子察覺他的動作，深深閉上眼睛，沒一會，卻又「唰」的睜開，眸色堅毅的向前走去。
……
登聞鼓前，重畫依舊在敲擊。
林老爺子踩著鼓聲，一步步走到林知南面前，淡聲道，「鬧夠了沒有？」
一句話，將重畫擊鼓的聲音打斷。
林知南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渾身一震，眸子裡險些落下淚來，「祖父。」
她自小是在林老爺子的教養上長大，與林老爺子之間的感情深厚。
與林老爺子而言，或許只是多日未見，可對林知南來說，卻是天人永隔多年後的再次相見。
一時間，重逢的喜悅蓋過了她的一腔憤怒。
「祖父，您回來了！」她的臉上難得露出笑意。
林老爺子被她臉上的笑容晃了一晃，卻依舊沉著臉，又問了一聲，「鬧夠了沒有？」
林知南一愣。
她自是能察覺林老爺子話語裡的嚴厲和責問，只是有些不敢相信。
她看了看林老爺子，又看了看林思勉。
林思勉眉頭微微皺著，看向她的目光中滿是愧疚和難過。
她忽然就明白了，有些艱難的開口，「祖父是來勸我回去的？」
「不然呢？」林老爺子反問，「抗旨不尊，連誅九族，你是拿林家上下以及林家相關幾萬人的性命在開玩笑！」
「你從小，老夫便是這麼教你的？！」
林知南被震得後退了一步，喃喃道，「我沒有……」
她知道今日這鼓一敲，會惹的皇帝不快，卻不至於讓皇帝連珠九族。
最壞便是將她身上的賜封收回去，再打她一頓。
當然，太子和林家或許會被斥責一番。可有她先前積累的聲望和功績，總能免去罪責。
再有，她積累的聲望和功績太多了些，以陛下的性子，說不得會更加忌憚。
登聞鼓一敲，陛下是會很生氣。
可過後，陛下甚至會覺得她鬧這一通也好，總算林家有了過錯，不至於總盯著林家。
這其中的彎彎繞繞，她都細細思量過。
至於長公主和夏家的顏面，在朝堂面前，這些又算得了什麼。
可她千算萬算，卻沒算到林老爺子會劈頭蓋臉對她一頓罵。
明明記憶中，祖父對她是十分疼愛的。
她長得像已經過世的祖母，祖父每每睹物思人，總喜歡同她說兩人過去的事情。是以，兩人之前的祖孫情比其他林家人都要深厚。
她想過林家諸多人的反應，想過他們會來痛斥她，卻獨獨沒想到，這第一個來痛斥她的人，竟然是祖父。
「行了。既然鬧夠了，就老老實實回家去。」
林老爺子沒有看她的眼神，而是淡淡吩咐。
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的落在林知南身上。
林知南身上的血液一點點透涼，只能咬著牙道，「祖父，南南沒有胡鬧。」
「夏君賢孝期有子，夏家人上下欺瞞，意圖以外室子做嫡長，為此，不惜買通外人毀我清白。這樁樁件件，人證物證確鑿，南南沒有半點誣陷。而蘇染染更是多次陷我於危機，恨不能殺我。如此這般，南南實在不能與他們同住一個屋檐下。」
「還望祖父成全。」
「你想和離？」林老爺子問，聲音聽不出喜怒。
林知南垂眸，沒有回答。
合不合理的無所謂，她要的是夏君賢和蘇染染永不翻身。
林老爺子冷冷一笑，「老夫今日只有一句，林家無和離之女。」
「你若執意和離，便不再是我林家之人。」
「父親！」
林思勉一驚，很是不相信這樣絕情的話會從自己父親的口中說出。
他不是最疼林知南的人麼？
可林老爺子卻不欲與他們解釋，只冷冷哼了一聲。
林知南本以為跪在雪地上已經是很冷的一件事，卻不想人的口中能說出更加刺骨的話來。
她怔怔看著林老爺子有些岣嶁的身影，跪著的身子狠狠一晃。
「姑娘！」
曲屏和重畫連忙扶住她。
林思勉也嚇了一跳，忙過來攙扶，問道，「南南，沒事吧？」
林知南微微搖頭，咬了咬舌尖好穩住心神。
「祖父決意不許我和離？」
她的聲音很輕。
「若是和離，便不算我是林家之人？」
林老爺子沒有回答，意思卻很是明顯。
林知南點了點頭，瞭然輕聲道，「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