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君賢踏入院子後才忽然覺得有些心虛。
只是,此刻人已經在攬月閣,不見也說不過去。
他邁入堂屋,抬眼便見到林知南正歪坐在小榻上,手邊的小几上還放了一本半開的書。顯然,他們來之前,林知南一直在看書。
她沒有被禁足的哀傷,反而有種悠然自得的感覺。似乎除了那一夜被嚇到,其他時候,她都是如此沉穩。
夏君賢自覺對林知南的認知又深了一層,放低聲音道,「這麼晚了還看書,仔細眼睛。」
這語氣,讓身後跟著的蘇染染眉頭狠狠一皺。
林知南微微一笑,道,「打發時間罷了。夫君此刻前來,可是有事?」
夏君賢抿抿唇,側身讓出身後的蘇染染,道,「的確有個事情,有關蘇姑娘的。」
林知南抬頭看向蘇染染,沒有錯過她眸子裡的那一絲憤恨,唇角的笑容不由得又深了幾分,「蘇姑娘?」
蘇染染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心頭的不悅,輕聲道,「有件事,想請少夫人幫忙。」
她將尋親的事情說了。
林知南聽得心頭十分詫異。
前世她偶然也聽過有人提及蘇染染的家世,可具體如何,林知南並不十分清楚。卻沒想到蘇染染進京來,還有一個尋親的目的。
「蘇姑娘手裡的玉佩可以借來一閱?」林知南道。
蘇染染握著玉佩的手微微收緊,下意識看了夏君賢一眼,這才小心翼翼的將玉佩拿了出來。
淡春接過,這才遞到林知南手裡。
林知南仔細端詳了一番玉佩,倒也並沒有第一眼認出這個玉佩的來歷。
不過,這玉佩玉質上乘,雕工了得,顯然不是俗物。
「這東西顯然出自名家名手,看來蘇姑娘的身世來歷應該非富即貴。」林知南道。
這一點哪裡用她來說?
蘇染染心頭有些不快,卻只能耐著性子問,「那少夫人能看出這玉佩出自何家呢?」
「蘇姑娘太抬舉我了。京城中這樣的玉佩多得很,若真能一眼看出來歷,想來夫君和蘇姑娘也不會乘著夜色來到攬月閣了。」林知南淡淡說道。
兩人的面色一時有些尷尬。
夏君賢「咳」了一聲,問道,「那娘子可能找到這玉佩的主人?」
林知南神情微頓,而後笑道,「要找自然是有法子的,只是能不能找到……」
「不,你一定要幫我找到!」蘇染染「蹭」的站了起來,迫不及待道。
一旁的淡春眉頭立刻皺了起來。
她以為她是誰,還指揮起她們姑娘來了!
還好先前林知南特意囑咐過她,不許她多話,這才生生將到嘴邊的話壓下去。
林知南淡淡一笑,道,「蘇姑娘這話就是強人所難了。我如今在禁足中,怕是沒法子幫你這個忙。」
她將玉佩遞了回去,半點都不想沾染這檔子事。
開玩笑,讓她幫仇人認祖歸宗,她腦子壞掉了?
而且,不高興了就禁她的足,有事了又想起她來,當她是個好糊弄的傻子?
提到禁足,夏君賢的臉上閃過一絲尷尬。
他還真把這事忘了。
「你是夏家的少夫人,哪裡就真的要禁你的足了?祖母那裡早就氣消了,禁足的事也早該作罷。只怪我這些日子太忙,把這事情忘記了,你別多想。我這便讓人吩咐下去,取消攬月閣的禁足。」
林知南抬頭看他,拿起帕子,掩著嘴角咳了兩聲,「禁不禁足的,我一個病人又有什麼關係?」
她像是忽然被嗆到,這一咳便停不下來。
淡春嚇了一跳,連忙過來幫她撫著背。
夏君賢見她咳成這樣,這才想起來,林知南禁足之後就病了。
瞧她這樣,怕是好之前,都沒法子幫忙了。
他不由得看向蘇染染。
蘇染染緊咬著唇,心底依舊不甘心,道,「其實也不需要少夫人親自跑腿去問,您身邊的淡春姑娘就可以代勞。」
她要的只是林知南的名頭和人脈,至於是不是林知南親自去辦,她無所謂的。
淡春簡直要被她的厚臉皮給氣炸,忍不住開口道,「我們姑娘什麼身份,自是不可能親自跑腿去做的。可蘇姑娘你的事,也不是那麼好辦的。總需要多方打聽探查,方才有一絲查到的可能。這裡頭,去哪裡查,走什麼人脈,欠多少人情,送什麼禮,哪一莊哪一件不需要我們姑娘費心費力?」
「公子,您捫心自問,姑娘受了多少委屈,姑娘可曾有半句怨言?公子您哪怕不心疼我們姑娘,可也該想想,真把我們姑娘的身體折騰壞了,公子你可有辦法向老爺夫人交代?」
「淡春!」林知南似乎在強忍著咳嗽,低低喝了一聲。
對面的夏君賢卻已經因為淡春的指責,臉上青一陣白一陣。
許久,他啞著聲音道,「你既然病著,那就好好休息。我明日再來看你。」
目光冷冷的掃了淡春一眼,他抬腳離開。
蘇染染從他的臉色就能看出來,他這是生氣了。
至於生氣的原因,自然是因為淡春。不過一個丫鬟,卻敢指著他鼻子大罵。但凡是個男人,都不可能不生氣。
可不知為何,蘇染染的心情忽然就好了幾分。
她沒有提玉佩的事情,而是冷冷的看向林知南,「少夫人不肯幫忙,何必找這諸般藉口?我也不是非要少夫人幫忙。」
原本還在咳嗽的林知南忽然停止動作,緩緩抬頭看向她,露出一抹嘲弄的笑容,「這還不是你們臉皮太厚。」
蘇染染猛的瞪大眼睛,「你你你……」
她這話什麼意思?不不不,關鍵是她這個態度……
可沒等她多想,林知南早已沒了同她說話的意思,淡淡道,「淡春,送客。」
忙了一天,她現在可還餓著肚子呢。
淡春立即擋到林知南面前,冷冷對蘇染染道,「蘇姑娘,請吧。」
蘇染染幾乎是魂不守舍的從攬月閣走了出來,滿腦子都是剛剛林知南說話的神色。
從前的那個念頭忽然又升了出來。
她一定是知道了,知道她和夏君賢的關係。
可為什麼她都知道了,卻不發難?
又或者,她是在懷疑,還沒有實證?
這很有可能。
對,一定是這樣!
想到這一點,蘇染染小跑起來,朝夏君賢追去,沒有留意到一旁緩步走來的鄭氏。
鄭氏看著她離開的背影,一向平和的臉上滿是陰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