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惜從畫舫出來後,沒有多逗留,徑直上了馬車,準備回宮。
馬車行了一陣後,緩緩停了下來。
冷霜將車簾撥開,輕聲道。
「太子妃,前面是端王府。」
聞言,沈若惜將車簾掀開,探出身子。
看見端王府前,一群人正在搬著東西,牌匾早就已經撤下,門口有些被遣散的下人,背著包袱正在領銀錢離開。
慕容修也在。
她斂了斂眸,之後走下了馬車。
「王兄。」
沈若惜輕喚一聲。
慕容修轉頭,見是沈若惜,立刻快步過來。
「太子妃……」
他笑了笑,之後似是想起什麼,準備朝著她行禮。
卻被沈若惜制止了。
「王兄不必多禮。」
慕容修起身:「你也不要喊我王兄了,我如今已經是庶人了,實在是擔不起這聲稱呼。」
說罷,他淡淡一笑,神色略略帶上一絲蒼涼。
明明才幾日沒見,沈若惜卻覺得他似乎已經大不一樣了。
之前那個風流不羈的端王殿下,已經全然不見了。
她看了看他身後的王府。
「梁大小姐呢?」
「我也不清楚,自從那日回來後,她就離開了,我也在尋她……」
慕容修垂眸,眸中閃過一絲黯然。
「日後,我便再也不能進宮了,你……」
他欲言又止。
沈若惜道:「兄長是有話要我帶給蘭嬪嗎?」
慕容修眼露驚訝。
「你怎麼知曉……」
容嬪如今頂下罪過,她怎麼會知道,實際上是聶玉蘭?
但是很快他便斂下神情,微微點頭。
「嗯。」
雖然他與沈若惜並非患難之交,但是不知為什麼,就是對她有種莫名的信任,便承認了。
「我想與她說聲對不起,是我對不起她,這一聲道歉,我一直沒有機會說出口。」
「有些話,不必說出口,相信對方也會知曉的,如今兄長要做的,便是放下。」
慕容修一愣,半晌後,才緩緩點頭。
就在此時,一旁突然匆匆跑來一個人,正是慕容修以前的貼身小廝。
「王……主子,找到夫人了。」
「芷柔去哪了?」
「夫人去了相國寺……」
「什麼?!」
慕容修神色一驚:「她要出家?」
「這……我也不知道。」
聞言,慕容修神色微凝,眼中露出一絲擔憂。
沈若惜道。
「既然已經知道梁大小姐在哪了,兄長趕緊去將人找回來吧。」
「好。」
慕容修點頭:「我這輩子已經對不起蘭嬪和容嬪,不能再讓芷柔因此做傻事,今後的日子裡,若是她不離,我一定好好照顧她。」
慕容修讓小廝找來一匹馬,翻身騎上去後,便離開了。
沈若惜看著他的背影,一時有些恍惚。
物是人非,大抵如此吧。
……
沈若惜回到宮裡的時候,看見一行宮女太監行色匆匆。
最前面的,是皇上身邊的大太監王德福,他身後便是慕容明月的乳母嬤嬤,她抱著慕容明月,一邊走,一邊輕聲哄著。
慕容明月窩在她的懷裡,雪白的小臉上神色低落,心情似是不怎麼好。
沈若惜喚了一聲。
「明月公主。」
一聽她的聲音,慕容明月眼神立刻微微亮了起來。
「太子妃!」
一行人見到她,也立刻行禮。
沈若惜有些疑惑。
「王公公,你們這是要去哪?」
「回太子妃,奴才正要帶著明月公主,去德妃娘娘那宣旨呢。」
「德妃?」
「是啊,太子妃……」
王德福瞥了一眼不遠處的慕容明月,壓低聲音道:「容嬪娘娘如今已經沒了,明月公主不能沒有母妃,這不,皇上吩咐下來,日後明月公主的母妃,便是德妃娘娘了。」
沈若惜下意識的問了一句。
「為何不是將明月送回蘭嬪身邊?」
「這……皇上的心思,咱們做奴才的,怎麼能知曉呢?」
王德福笑得慈眉善目:「太子妃,若是沒有旁的事,奴才得去宣旨了。」
「好,公公慢走。」
王德福應了一聲,帶著一行人離開了。
慕容明月趴在乳母的肩膀上,睜著大眼睛看著沈若惜,眼神軟軟的,似是想說什麼,最終還是將頭埋下了。
……
一行人到了椒淑宮,德妃呂淑儀出來,接了旨意。
王德福笑道。
「恭喜德妃娘娘,明月公主嬌俏可愛,日後就是您的女兒了,這椒淑宮內,也會熱鬧一些了。」
呂淑儀淡淡一笑:「皇上有心了。」
將王德福送走後,呂淑儀身邊的大宮女很高興。
「看樣皇上心裡,一直有娘娘呢,知曉娘娘膝下沒有皇子公主,特地將明月公主給您撫養了,日後娘娘可算是有個依靠!。」
後宮的女人,畢生所求不就是恩寵與日後的依託了。
恩寵註定難以長久,所以都想求個一兒半女。
沒有皇子,公主也是好的。
她們娘娘這個年紀,再想生養基本已經不可能了,如今卻多了一個明月公主,實在是慶幸!
然而呂淑儀的神色,卻沒有她想像中的那麼高興。
反倒是有些漠然。
她瞥了一眼站在乳母身邊怯生生的慕容明月,看了她幾秒。
之後道。
「旁邊的偏殿收拾出來,給公主住下。」
說罷,便微微轉身,去了自己的寢殿,便沒再看慕容明月一眼。
她覺得有些可笑。
皇上自認將慕容明月給她,她定會感恩戴德吧,實際上她對此全然沒興趣。
她一生所求的……這輩子都不可能實現。
徐嬤嬤帶著慕容明月,到了旁邊的偏殿。
德妃喜靜,平日裡也不鋪張,這偏殿剛剛收拾出來,因而顯得很是冷清和簡單,連宮女都沒兩個。
慕容明月緊緊拽著乳母的手,低聲道。
「乳娘,德妃娘娘是不是不喜歡我啊?」
「不會呢,公主這麼可愛,德妃娘娘怎麼會不喜歡您呢?別想多了,公主累了吧,在這歇歇,奴婢去給您弄點水果過來。」
「乳娘,我母妃究竟怎麼樣了?」
「蘭嬪娘娘麼?她……」
「不是。」慕容明月搖頭,「是容嬪娘娘。」
徐嬤嬤一愣,之後道。
「這……容嬪娘娘生病了,沒辦法照顧明月公主了,所以才將您送到德妃娘娘想這裡了。」
「到底是什麼病啊,我不能去看望看望嗎?」慕容明月耷拉著腦袋,「我想見見母妃,跟她道個歉。」
那日父皇發火,她害怕極了,才推開容嬪去護著她生母,還說她不是她母妃。
容嬪一定很傷心吧?
但是其實她心底,早就將容嬪當做了自己的母妃,只是那天實在害怕,才口不擇言。
她一直想要去道歉,卻被告知容嬪生病了,不見人。
徐嬤嬤嘆了口氣:「公主,奴婢理解您的心情,但是容嬪娘娘實在病的厲害,所以才不讓您過去,免得傳染了病氣。」
說罷,她叮囑道:「您記著,日後您的母妃是德妃娘娘,可不能稱呼錯了,知道不?」
「嗯。」
慕容明月點點頭。
徐嬤嬤鬆了口氣,轉頭出去了。
慕容明月一個人看著空蕩蕩的偏殿,轉身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從懷中掏出了半個糖餅。
這是之前容嬪給她做的,她留了一個,還沒吃完。
摸著手中已經不是很新鮮的糖餅,慕容明月張大嘴咬了一口。
剛吃了幾口,眼眶一紅,眼淚突然滾了下來。
但是又不敢大聲哭,只能低頭,抬起小手不斷地將眼淚擦掉。
但是眼淚卻越擦越多。
她不想認德妃做母妃。
她想她的母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