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喪偶轉未婚

  墨菲定律是一種心理學效應,用一種簡單的表述形式,就是——

  越怕出事,越會出事。

  比如此時此刻。

  小林編輯的擔憂完全沒有必要,整個橫濱公園堪稱人滿為患,只是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琉璃的右手就幻痛起來。

  大部分都是成群結隊的女子大學生,還夾著幾位西裝革履的上班族和穿著黑西裝的極道人士。

  出版社的人用可伸縮膠布搭建出九曲十八彎的迴廊,方便參與的讀者排隊。

  琉璃抬頭的時候,輕易在人群中捕捉到了江戶川亂步和與謝野晶子。

  亂步跳起來沖她招手,晶子手裡很小心地拎著幾盒甜點。

  在他們後面不遠處,是芥川龍之介和芥川銀,由福澤諭吉陪同兄妹倆一起參與。

  兩個小孩在這段時間有了充足的食物和良好的生活環境,個子很快就躥高了,原本瘦削的臉頰也豐盈起來,看起來頗為可愛。

  再往後,是穿著衛衣的中原中也,明明沒有告訴他這件事,但不知道為什麼他也主動過來了,正很守規矩地排隊。

  琉璃鬆了一口氣,雖然熟人濃度過高,但大家都是她的翅膀,彼此之間也不至於打起來,這就讓她心滿意足了。

  想到這裡,琉璃的目光轉向靠前的人群,打算直接開始簽名,通過提前上班的方式來確保準點下班。

  一個雪白色的身影鎖住了她的視線。

  雪白色的長髮,雪白色的西裝,玫紅色的眼睛,指甲上還塗著黑色的指甲油。

  是你嗎?

  澀澤龍彥。

  琉璃的表情一瞬間變成暴漫臉,你這種一看就出身上流社會的大人物,究竟為什麼要參加熱血少女漫的簽售會啊?

  就不怕暴露自己是個死宅嗎?

  琉璃深吸一口氣,臉上掛著僵硬的笑容,開始在人群中繼續搜索。

  那個大夏天還頭戴白色哥薩克帽,穿著披風的黑髮病弱男子是誰?

  一定不會是我們的好朋友費奧多爾·米哈伊洛維奇·陀思妥耶夫斯基先生吧?

  這個世界迪士尼法務部怎麼這麼不爭氣,但凡它們地表最強法務部的名聲還在,她立刻打電話投訴死屋之鼠的圖標侵權。

  金髮抱人偶的應該是綾辻行人,穿著灰黑色寬大外褂的老者看起來像京極夏彥。

  不遠處還有一群站得筆直,看起來不是僱傭兵就是軍人的傢伙,領頭的人絕對是安德烈·紀德。

  人群中還有兩個大夏天穿著黑風衣的神經病,一個銀髮一個黑髮。

  這要不是柯南片場的名反派琴酒,琉璃能生吃一個名偵探柯南。

  這究竟是我的簽售會,還是動漫世界反派茶話會?

  「琉璃老師,琉璃老師,快別吐魂了,先給我簽名呀。」

  站在第一位的少年眉眼溫和地抿唇笑起來,看上去乾乾淨淨可可愛愛,

  「就寫,送給忠實的書粉太宰治,願你得到最幸福的死亡。」

  琉璃還沒看完整個會場,就被這活潑可愛的聲音奪走了注意力,她機械地轉過頭,黑髮鳶色瞳孔的少年正對她微笑。

  「終於和老師見面了,這可真令人高興。」

  「今天上午,我原本決定跳河自殺來著。」

  「但在河水裡快要窒息的時候,突然聽見路過的人說,琉璃老師下午要辦簽售會了。」

  「於是我立刻從水裡爬起來,換上乾淨衣服來參加簽售會了。」

  「琉璃老師,感動嗎?」

  琉璃老師不敢動,琉璃老師也很想跳進河裡死一死。

  ……

  望月琉璃對你來說意味著什麼?

  很長一段時間,五條悟非常討厭這個問題。

  五條家的長老帶著質問的語氣問過,夏油傑帶著疑惑的語氣問過,家入硝子和庵歌姬帶著好奇的語氣問過。

  但五條悟從不回答。

  因為沒有必要。

  她死都死了,這個問題還有什麼回答的必要嗎?

  難道說出來,她就能從冥土裡回歸,再次回到他身邊嗎?

  但偶爾,偶爾……

  在極少數夏天的光影中,五條悟坐在老宅偏靜的走廊上,看庭院中陽光游離,淡紫色的蝴蝶在坪院的青苔上一起一落。

  他自己也會問自己:

  望月琉璃對我來說意味著什麼?

  是什麼不可或缺的存在嗎?

  像咒力,像六眼,像無下限,是組成五條悟這個存在的一部分。

  算不上吧。

  不像咒力那樣污穢,全由負面情緒激發產生;不像六眼那麼透徹,輕易就能看清一切,也不像無下限那樣乾淨,能抵擋一切世俗的塵埃。

  甚至,好像也說不上是五條悟的一部分。

  起碼,在她活著的時候,五條悟並不這麼覺得。

  但在她死去之後,她的死亡好像確實帶走了什麼。

  從五條悟的肢體中,亦或是靈魂里,如同抽絲剝繭一樣,有什麼說不上來的東西,被她的死亡帶走了。

  所以,望月琉璃對五條悟來說,究竟意味著什麼呢?

  是戀人嗎?

  他給她買過裙子、口紅、寶石發卡;他和她分享喜久福、水果硬糖、奶油蛋糕;他曾經說過以後會帶她去遊樂園和海邊的沙灘;也無數次為她擦去掉落的眼淚。

  他還一度想為她買下富士山*。

  這樣的關係,是戀人嗎?

  好像也不完全。

  因為望月琉璃不喜歡裙子、口紅、寶石發卡,也不喜歡喜久福、水果硬糖、奶油蛋糕。

  她連五條悟都不怎麼喜歡。

  她究竟喜歡什麼?

  五條悟不知道。

  她為什麼哭泣?

  五條悟也不知道。

  這樣的話,應該算不上戀人吧?

  彼此對對方並不了解,一個小心翼翼地接近,另一個因為新穎而全部接納。

  一開始,他們之間也不過是這樣的關係而已。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改變了呢?

  是她在煙花升起的霎那,臉上露出的憂鬱和寂寥。

  是她在看著遠處富士山時,一瞬間的失落和期許。

  是某個夏日,她坐在長廊上念詩,回過頭來,那個厭倦的眼神。

  過往無數驚艷的光景像浪潮一樣襲來,五條悟站在人海里,好像又回到那個夏天。

  在少女拖長的聲調中,一隻淡紫色的蝴蝶起起落落,須臾停在了他的掌心,又在下一秒飛走。

  「是落在掌心,不知道怎麼挽留的蝴蝶。」

  五條悟喃喃說道,「是仲夏夜不願醒來的一場美夢。」

  他撥開人群,向最前方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蒼白剪影追去,如同醒來之人,在追一場還未忘卻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