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夥計這次答得很快。
「那應該也是個讀書人，兩人年紀仿佛，穿著月白長衫，外邊是……是一件鑲著金邊的皮毛大氅，太陽底下還晃眼睛呢！」
小夥計絮絮叨叨，將看到的情形說了一遍。
外加幾句吐槽。
「他手裡還拿著一把扇子，天氣還沒暖和，他就用扇子了，奇奇怪怪……」
這時，有兩個書生走到了門口。
掌柜上前招呼客人，宋冬來讓到了一邊。
「小兄弟，辛苦你了，這錢你拿著，給你添點茶水喝。」
宋冬來將一角碎銀塞到小夥計手裡，又和掌柜打了聲招呼，邁步出了鋪子。
他要回去問問宋之棋，說不定他會知曉那個熟人是誰。
宋冬來一路思索著，走到了正陽街上。
人流如織，嘈嘈雜雜。
叫賣聲不絕於耳，比城西熱鬧多了。
「宋郎君！」
熟悉的呼喊聲傳來，宋冬來轉身去看。
安護衛？
安東已經大踏步地奔了過來，對他一拱手。
「宋郎君，在這裡遇到你真是太好了，我正要去尋你！」
宋冬來連忙還禮，問道：「安護衛，是不是安夫人找我有事？」
安東點了點頭。
「我家夫人有事想和宋郎君商議，不知郎君眼下方便嗎？」
宋冬來這回進城，主要就是去同心齋訪查，並無他事。
「我沒有要事處理，咱們現在就走吧。」
兩個人一起回了安府。
安如意簡單寒暄幾句，待他飲完一杯茶，便直奔主題。
「大喜的婚事，你們有什麼打算？」
宋冬來怔愣。
這話是什麼意思？
安如意把李媽媽聽到的消息轉述了一遍。
宋冬來的臉登時黑成了鍋底，「欺人太甚！」
「沒錯！」
安如意贊同地點頭，「不過，禍兮福之所伏，這也不一定全是壞事。」
安如意嘆息道：「起碼知道這個陳時禖徒有其表並非佳偶，陳家也不是什麼良善之家。」
總比讓宋知琴跳了火坑強。
「我今日找你來，就是想問問你們的打算。」
安如意毫不遮掩，直抒胸臆，「我能看得出七喜很在意家裡人，也很在意大喜這個姐姐，她一定不想看到大喜過得不幸福。」
「我覺得，這樁婚事不如作罷！」
宋冬來苦笑了一下。
「其實，上次陳時禖來家裡給二福講學，我們就提過退婚一事，他母親盧氏也巴不得如此，但是……」
安如意沒想到此事還有內情，認真地聽著。
「陳時禖說他鍾意大喜堅決不肯退婚，這事……就這麼僵住了。」
安如意挑了挑眉。
「所以，想和裘縣令攀親的人，是他的母親盧氏？陳時禖對此一無所知？」
宋冬來思忖半晌，才道：「盧氏看不上我們家是一定的，至於陳時禖是否知曉這事，我尚不能確定。」
隨即，他想到上回宋知琴在錦衣閣險些遭難，四喜憤憤地描述陳時禖當時的反應。
宋冬來倏然間又添了幾分確信。
「據我推測，盧氏應該和陳時禖提過想和裘大人家結親的意思……他畢竟是當事人。」
安如意表示同意，「陳時禖不點頭，這事絕對成不了。」
「陳家如何，我們先不理會，就說大喜這邊，你們打算怎麼辦？」
宋冬來原本的想法更加堅定了。
「一定要退婚！盧氏瞧不上大喜，我們也不稀罕他們陳家，兩不相干再好不過！」
安如意道好，緊接著，又嘆了一口氣。
「這世道對女孩子並不和善，大喜一旦退婚，從此之後流言蜚語肯定少不了，以後的婚事也會受影響。」
「大喜的性子我最了解，外表看似柔弱，實則堅強又有主意。」
宋冬來斬釘截鐵地道：「最壞的結果，不過就是將大喜一直留在家裡……只要她不願意，誰都不能勉強她！」
安如意的心中湧起一股感動和欽佩。
殫竭心力終為子，可憐天下父母心，父母之於子女，愛之至也！
……
盧氏跟在鄒氏身側，頭也不敢抬，腳下的步子邁得極小。
鄒氏偏頭看了她一眼，小聲道：「姜夫人溫柔和善，待人親切有禮，表姐你不用緊張。」
「好，我知道了。」
盧氏笑著應聲，瞄了一眼前面帶路的丫鬟，沒敢多言。
裘家的宅子不大，但修得十分精緻。
雕樑畫棟、假山亭台，應有盡有。
穿過幾道迴廊，盧氏和鄒氏到了後院的花廳里。
姜夫人正等在廳內。
見二人進門，她從烏木雕花敞椅上站起身來。
她今日穿著一件牡丹團紋的織金錦緞褙子，烏黑的髮髻上插著一隻紅寶石海棠含苞點翠的步搖，手腕處還套著碧綠清透的翡翠臂釧。
這等氣派……
這般華貴！
盧氏看得既羨慕又嫉妒。
等二哥兒高中後，她這個當娘的一定也會像姜夫人這樣風光！
姜夫人微微一笑，招呼道：「兩位夫人，快請坐。」
雖然姜夫人笑意盈盈，但她舉手投足間自有一番大家威儀，盧氏和鄒氏在她面前不自覺地矮了三分。
客套寒暄後，盧氏從袖子中掏出一個精緻的錦盒。
裡面是一塊兒玉佩。
玉佩正中間，刻著一隻傲然獨立的鳳凰。
上面的羽毛根根分明，仿若有風一吹，鳳凰的翅膀就會扇動起來。
堪稱栩栩如生。
姜夫人自認見過不少好物件，卻還是被這塊珍稀的玉佩晃了眼。
沒想到。
盧氏一個莊戶婦人，竟然能拿出這樣的好東西。
要不說呢。
大家族的底蘊，旁人終是比不上，哪怕盧家一個遠到五福外的旁支也是家底頗豐。
姜夫人對陳家和盧氏又多了一層考量。
盧氏笑得小意殷勤，「初次登門，這點心意……還望夫人不要嫌棄。」
這可不是普通心意。
這麼貴重的東西，姜夫人如果收下了，就意味著應承了裘意珊和陳時禖的婚事。
這塊玉佩，自然就成了聘禮的一部分。
姜夫人端起茶碗，用茶蓋拂去茶梗，淺淺地抿了一口，才道：「陳公子確實少年英才，前程無量。」
盧氏大喜。
她這話的意思，是答應了？
「姜夫人，我們……」
「夫人！」一個丫鬟疾步入了花廳，稟告聲打斷了盧氏。
姜夫人知道，如果不是重要的事，自己的丫鬟絕不會如此冒失。
她神色不改，淡聲問道：「怎麼了？」
丫鬟屈膝回稟，「安夫人來了！」
安如意來了？
姜夫人迅速從椅子上起身，兩三步就到了丫鬟跟前。
「她來有什麼事？人在何處？」
「婢子們不敢怠慢，已經有人帶她過來了！」
「好，做得對！」
「哎呀呀，姜姐姐正在待客啊，我是不是打擾了你們的雅興？」
安如意人未到，聲先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