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氏舀起一勺湯,放到嘴邊吹散熱氣,淺淺地嘗了一口。
好像有點淡。
盧氏放下勺子,拿起鹽罐,要撒鹽的時候又停下動作。
村裡有經驗的老人和她說過,考試之前不能吃得太咸,會導致孩子多喝水。
喝多了水自然要如廁,老是去茅房對考試十分不利。
盧氏左思右想拿不定主意,又嘗了一口湯。
算了,就這樣吧。
淡一點總比咸了強。
「娘,鄒姨來了!」堂屋中傳來一聲呼喊。
盧氏解下圍裙,擦乾淨手,出了灶房。
堂屋裡。
鄒氏將拎來的點心放到桌上,樂呵呵地和陳家大閨女寒暄。
「你是專門回娘家來,幫你娘照料你弟弟考試的?」
「我弟這回肯定能中!」
陳時韻笑道:「春種還沒開始,我這幾日正好有時間,就回來看看。」
鄒氏讚許地點了點頭,對走過來的盧氏揚聲道:「還是閨女貼心啊!」
盧氏笑得開懷。
「這話真沒說錯!」
鄒氏朝裡屋瞄了一眼,聲音低了幾分。
「二哥兒近日如何,準備得差不多了吧?」
盧氏微微頷首,「過兩日他們父子就會動身,提前去府城。」
「我來也是想提醒姐姐呢,」鄒氏的手指在桌上輕點了一下,「寧早不晚!聽說今年報名的人格外多,怕是府城的客棧也不好訂呢。」
盧氏的笑容中帶上了一抹自得。
「本家那邊知道二哥兒今年要應試,早早就安排下去,他們父子到了府城直接去盧家借住,方便得很。」
鄒氏瞪大了眼睛,「哎呦」一聲,「這可是天大的好事!」
「聽說府城那邊不少大儒都和盧家相熟,要是有他們引薦一二,二哥兒別說府試了,就是以後的前程都差不了!」
盧氏笑得含蓄,「我就借你吉言了!」
兩人說笑一番,鄒氏說明了正事。
「上回我讓下人給你帶話,那件事……你都知道了?」
說到陳時禖的婚事,盧氏的喜氣消散無蹤。
「我還沒讓人去宋家試探消息,就怕弄巧成拙,我總不好自己直接上門去。」
鄒氏明白盧氏的意思。
盧氏根本看不上宋家,除非有大事,否則盧氏絕不會登宋家的門,白白給他們做了臉。
「咱們縣裡有間糧行叫宋家米鋪,那家的葛夫人和我是老相識,你知道她是誰嗎?」
鄒氏也不用盧氏回答,接著道:「就是二哥兒那位的大伯母,真真的血親呢!」
盧氏有些納悶,「莫不是這位葛夫人和你說了什麼?」
「嗐!」鄒氏揚了揚帕子,「整個扈丘村,誰不知道宋老三,一家子喪門星!頭胎一對雙生,後來又是一對,出了名的不吉之家!」
這些盧氏早就打聽過了。
「二哥兒不聽我勸,遭逢上這樣的人家,真真是急死人!」
盧氏想到舊事,止不住地唉聲嘆氣。
「姐姐,機會就在眼前,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啊!」
盧氏不明所以,問道:「你是指什麼?」
「哎呀呀,我的好姐姐!你難道還要等到二哥兒高中秀才,才和宋家提退婚?你就不怕旁人戳二哥兒的脊梁骨,說他嫌貧愛富?」
盧氏面色陰鬱,「這婚我自是想退可二哥兒不同意,我也不能……」
「所以我說啊,機會來了!」
鄒氏打斷了盧氏的話,壓低聲音道:「二哥兒馬上就要去府城,山高路遠照顧不及,不正是咱們辦事的好時機嗎?」
「等他考完試,瓜熟蒂落婚事已退,他再鬧騰又有何用?」
鄒氏對盧氏擠了擠眼睛,「姐姐,你說是也不是?」
盧氏猶豫。
陳時禖性格執拗,平日很好說話,但遇到在意的人或事,他從不肯輕易放手。
在讀書上他便是如此,所以比其他少年人成績更好。
「少年慕艾,咱們也都年輕過,可過了這麼些年,年少時的那些往事還能記得多少?時間就是最好的良藥。」
鄒氏笑得意味深長。
「姐姐,你可別忘了,眼下還有一門好親事正等著二哥兒呢!」
「二哥兒如此聰慧,還能不懂這些?事成之後你們好好和他說上一說,再過上一段時間,那些舊事就全都煙消雲散了!」
她給裘意珊花出去的幾百兩銀子,可不能打了水漂。
盧氏心中百轉千回,終是點了點頭。
「既然如此,我……」
「表姨,你什麼時候來的?」
陳時禖的聲音突然響起,盧氏話聲一頓。
鄒氏笑道:「剛來不久,二哥兒讀書累了吧?也不能總是坐著看書,時不時得出來活泛活泛。」
陳時禖眼神閃爍。
他馬上就要去府城科考,臨走之前,他想去見一下大喜。
但他知道,娘肯定不會同意。
借著鄒氏的話鋒,陳時禖應和道:「我正想去村里走一走,鬆快一下。」
「小弟,我陪你去吧。」
陳時韻接過話茬。
「不用了……大姐,你難得回來一趟,和娘多說會兒話,我去去就回。」
盧氏要和鄒氏商議退婚之事,陳時禖不在屋裡,正好也方便他們說話。
盧氏叮囑道:「仔細腳下,走慢些別摔著了,千萬不要到河邊去。」
陳時禖隨口嗯嗯,敷衍幾句後快步出了門。
……
「二福,你在嗎?」
熟悉的聲音在院門外響起。
七喜往嘴裡塞果子的手絲毫不停頓,心裡叨叨一句,【是大毛哥。】
六福跑去開門。
「大毛哥,我二哥在屋裡讀書呢!」
大毛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地道:「我知道二福就要考試了,只是,我爹說要給我弟圓鎖,想請他幫忙給我弟起個有文化的大名,你看……」
這可是大事,六福哪能拿主意。
「我爹不在家,我去問問我娘!」
杜寶釧也不知道該不該答應,最後只能去問宋之棋的意思。
「不是什麼大事,」宋之棋笑道:「既然大毛哥來了,我就去提幾個名字。」
「他們願意用就用,要是家裡的老人們另有想法,棄之不用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宋知琴道:「這樣也好。」
大毛幫過自家好幾回,一口回絕總感覺不太好。
七喜躥了過來,一把抱住宋之棋的腿。
她半跪在地上,仰著脖子,可憐兮兮地望著宋之棋。
【二哥,我也要去!】
宋之棋不禁失笑,「又沒說不帶你,你快起來吧!」
七喜高興地蹦了起來。
大毛先跑回了家,宋之棋帶著七喜走在後面。
一個男人伸出脖子,探頭查看,見兩人走遠,他才從樹後走了出來。
男人整理了身上的長衫,戴正頭巾,又將地上的書本拿起來拍打幹淨。
他走到了宋家院外,抬手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