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八粥的香氣瀰漫在空氣中。
村民們捧著熱騰騰的粥碗,吃得香甜,熱粥下肚,暖流涌遍全身。
婦人們手腳利落地將空碗收到大盆里,準備端到灶房內清洗。
扈彭祖神色親善,對扈老栓媳婦和其他幾個婦人溫聲道:「等下再洗刷碗筷吧,你們先過來投票,咱們馬上就開始了!」
村民們聽到這話,也都停止了聊天。
祠堂里安靜下來。
扈舉升端著一個紅紙裱圍的投票箱,恭恭敬敬地擺到中間的長案上。
「今年的村長候選人一共有三位,」扈彭祖正色,語聲鏗鏘,「我,劉長林,還有楊谷豐。」
「咱們還是按照往年的規矩,照顧村里那些不會寫字的人,用一二三來代表我們三人,我是一號,劉長林二號,老楊是三號。」
「你們支持誰,就在紙上畫幾條橫槓,投票結束後,即刻唱票、宣布結果。」
扈彭祖環視一圈,揚聲確認,「都聽明白了嗎?」
「明白!」
村民們大聲應和。
「行,還是從族老先開始!」
幾個上年紀的村中老人顫巍巍地起身,被人扶著到了一旁擺好的桌案邊。
這麼嚴肅的場合,村民們不好隨意走動。
心裡再是好奇納罕,也只能伸著脖子探頭瞅一眼,根本看不到他們投的都是誰。
嘈嘈雜雜的討論聲再次響起。
扈彭祖高居上位目不斜視,看似淡定,實則心裡也在打鼓。
今年委實發生了太多事。
雖然這大半個月族人們來回奔走,大多數村民都表態會繼續支持他,可他還是沒有信心。
過去這麼多年,從來沒有出現過這種情況。
扈彭祖勉力維持鎮定,還是難以將心頭的焦躁徹底壓服下去。
臨近巳時。
太陽擺脫了初升時的羞澀,宛若一位充滿活力的少年,揮灑著耀眼的光芒。
陽光穿透薄霧灑了下來,給大地披上一層金色的紗衣。
遠處的山林顯露形貌,層巒疊嶂,壯美秀麗。
祠堂里也多了些暖意。
投票就快結束了。
扈彭祖瞥了兒子扈舉升一眼。
扈舉升今日負責整理長案、鋪紙研磨,村民們寫下的名字和符號都在他的視線之內。
扈舉升對扈彭祖露出一絲隱晦的笑。
這意思是,他的票數居多。
扈彭祖心下稍安,望向旁邊二人。
劉長林眼皮微垂、不動如山,手裡捻著兩個棕皮核桃,不疾不徐地把玩著。
楊谷豐靠在椅背上,正在打瞌睡。
楊谷豐一家以前是城裡的大戶,家業敗落後來了扈丘村,還是扈彭祖他爹給他們辦的落戶。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楊家的日子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吧。
每次村長大選都有他的名字,他純粹就是來湊數的。
有些村民不想得罪扈彭祖,也不想讓劉長林記恨,投票的時候就會選擇楊谷豐。
每年他都能得些票,大家對此心知肚明。
宋冬來和杜寶釧投完票,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扈舉升眉心微皺。
這兩人動作太快還用手擋了一下,他沒有看清他們寫的到底是什麼。
好像是一橫,又好像是兩橫。
不管了。
以他目前看到的結果,自家爹必然能夠連任村長。
等最後一個村民投完票,扈舉升收拾起筆墨紙硯,將投票箱挪到了祠堂里的那張供桌上。
扈彭祖起身,清了清嗓子。
「投票結束,接下來咱們就……」
咣當!
冬日天涼,祠堂的兩扇大門本來是闔著的,突然被人一腳踹開,發出一聲劇烈的響動。
村民們紛紛回頭去看。
一個披頭散髮的身影沖了進來。
看不清面容,卻感覺帶著一股子狠勁。
「扈二狗,你這個卑鄙小人,給我出來,我要你償命!」
這聲音如同驚雷,打破了祠堂里的寧靜。
村民們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目瞪口呆,怔怔地反應不過來。
宋少仁衣衫襤褸,頭上裹著紗布,臉上還有幾道未愈的傷痕。
眼中滿是仇恨,聲音裡帶著悲憤。
「扈二狗,不要藏頭露尾!出來,你給我出來!」
扈二狗原本坐在人群中,聽到宋少仁的聲音,他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他低著頭,努力縮起脖子,慢慢地挪動腳步朝人群後閃躲。
附近的村民忍不住側目。
撲通。
不知是誰推了扈二狗一把,他腿腳發軟,摔到了地上。
宋少仁扭頭一看,眼裡頓時射出寒冰般的光芒。
「扈二狗!」
他怒火中燒地奔了過來,一把扯住扈二狗的衣領。
「少……少仁,你不是……」
扈二狗語不成句,抖如篩糠。
宋少仁忽然死而復生,讓扈二狗心神驚懼。
宋少仁的眼睛仿若著了火,憤怒的聲音中帶著一絲暗啞。
「你以為把我埋在山上,我就會死嗎?我告訴你,老天有眼,我宋少仁命不該絕!」
村民們聽到這話,登時譁然。
看向兩人的眼神中充滿了驚詫和恐懼。
「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一個村民忍不住問道。
另一個村民也納悶,「二狗,你到底把少仁怎麼了?」
這孩子好像發瘋了似的。
扈二狗想要逃跑,卻發現自己腿腳酸軟,渾身無力。
「宋少仁,你幹啥?」
尖利的女聲響起。
一個婦人沖了過來,使勁兒推了宋少仁一把。
宋少仁被她推得踉蹌後退。
「我家二狗和你無冤無仇,你說的是什麼胡話?」
二狗娘支棱著三角眼,兇狠地瞪視宋少仁。
「我家二狗早就改好了,你別想要栽贓陷害他!」
宋少仁眼角抽搐,表情一瞬間扭曲。
「我是不是冤枉人,扈二狗心裡有數!你看這是什麼?」
宋少仁在懷裡一掏,村民們都朝他手裡看去。
啊!金子!
黃燦燦的。
不過……
那些斑斑點點,暗紅色的印記又是什麼?
「這是我的血!」
宋少仁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
「扈二狗和我說山上有金子,讓我去挖……結果,他卻用鋤頭將我打暈,把我埋在了坑裡!這塊金子,就是他給我的誘餌!」
村民們俱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
「最可恨的是,這金子竟然是假的!他用一塊兒假金子就騙了我一條命,我要讓他血債血償!」
宋少仁說到最後,因為激憤咬破了嘴唇,鮮血順著他的嘴角淌了下來。
村民們看著形容可怖的宋少仁和臉色慘白癱軟在地的扈二狗,震驚駭然。
無人出聲,祠堂里靜若死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