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黃泉盡頭，深淵鳳凰
站在藍銀突刺陣中央的唐三頓住了腳步。
就在他前方百米距離，那團銀色的火焰漸漸熄滅，灰白的粉塵落到地面上，鋪了薄薄的一層。
仿佛只要一陣微風拂過，就會將這人留下來的最後的痕跡抹得乾乾淨淨。
其實唐三此時的頭腦出乎意料的冷靜，或者說木然，甚至沒有半點悲傷。
只覺得有些不真實。
哪怕雪寒江留給他的那塊玉牌已經失去靈性也總覺得這並不是真的。
他現在的精神和身體如同被人硬生生的分做了兩個部分一般，身體在精準地滅殺每一個靠近自己的敵人，腦子裡卻是一片空白。
「少主？」
巨大的虛幻巨樹化作光點消散，露出隱藏其中的元青，她的臉上也是一片茫然。
因為，雪寒江和她之間的聯繫忽然斷開了，不管怎麼呼喚都沒有回應。
真的死了嗎？
愣了片刻，元青轉過頭看著元屠，輕聲問：「哥，少主真的死了嗎？」
操控著彼岸花海不斷吞噬生命的元屠動作一頓，面無表情的說：「嗯，死了。」
元青站在元屠身邊，將雪寒江最後囑咐她的話給元屠轉述了一遍。
……
雪寒江已死，他所釋放的神之域自然也就逐漸失去了效果，被禁錮的四人從空中落下，看起來似乎沒什麼大礙。
但此時援兵已至，武魂殿的計劃敗露，就算負隅頑抗也不過只是徒增損失。
千仞雪深深的看了一眼地面，悉心收起所有的情緒，冷靜到殘酷的低聲下令：「武魂殿所屬不必戀戰，我們走。」
隨後，武魂殿帶來的三千魂師迅速撤離，但活著的人此時已不足兩千，撤出皇宮後，更是只剩一千五左右。
千仞雪回頭看了一眼巍峨宮牆，面上看不出究竟是什麼情緒：「這次是我輸了，但你也沒贏。」
隨後，千仞雪帶著人，趁亂離開了天斗城。
……
在大師的指揮下，戈藍並沒有帶兵追趕，而是留在宮裡整飭肅清。
剩餘十一人則帶著寢宮裡的雪夜大帝暗中撤離皇宮，避免被千仞雪殺個回馬槍。
但千仞雪帶著武魂殿的人離開，並不代表唐三他們想離開皇宮就會輕鬆到哪兒去。
因為，太傅君從之在這個時候也反了。
太傅手底下能人異士數量不菲，此時這些精通殺戮的魂師正在堵截追殺帶著雪夜的這十一人。
這些從蝶谷出來的魂師，或者說殺手手段極為狠辣。
哪怕有封號斗羅境界的獨孤博和魂斗羅境界的楊無敵在一旁保護，但就只差那麼一點點，他們就得手了。
因為這些人的刺殺完全是自殺性不顧及代價的。
好在被武魂殿重傷的影一直潛伏在附近，危急關頭用自己的一條命替雪夜擋了這一刀。
如此，倒也全了忠義之名。
……
雪寒江再次睜開眼睛時，入眼便是如荒漠一般的枯黃一片，頭頂那漆黑如墨的天空無比暗沉壓抑。
簡單掃了一眼，發現沒有危險後雪寒江開始凝神自檢，發現自己身上不僅什麼東西都沒少，就連魂力也都盡數恢復了。
唯獨，沒了身體。
是的，此時他純粹是由魂力和精神力構成，而非血肉之軀。
雪寒江腦袋上不禁冒出兩個問號。
我怎麼會這樣？這兒又是什麼地方？
就在雪寒江不斷思索時，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緩緩從他的身旁走過。
雪寒江愣住了。
當然不是因為有人而愣住，而是因為這個老人的樣貌如從高處摔落一般恐怖。
並且，頭頂長有一對斷裂的牛角一樣的東西，看起來並非人類。
雪寒江的一顆心緩緩沉到谷底，頭上的問號又多了兩個。
這，這是什麼玩意？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
「小寒江！」
就在雪寒江想得出神的時候，一隻手突然就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嚇得他渾身的汗毛都炸了起來。
即便是雪寒江定力出色，身體還是顫了一下，勉力壓下差點脫口而出的驚呼，轉過頭一看。
果然是比自己矮一些的小綠，雪寒江心下稍安，聲音有些乾澀的問：「……這是怎麼回事？這裡是什麼地方？」
小綠笑嘻嘻的說：「還用問？你已經死了誒，當然是到了人死後該來的世界啦！」
你，已，經，死，了。
？？？
雪寒江本來條件反射的就想反駁，但轉念想到自己只剩魂體的身體，又陷入了沉默。
小綠促狹的笑了一下，帶著他轉過身，指著那扇玄黑色的陰森拱門：「不信你就自己看嘛。」
拱門上面那有如鮮血凝成的三個大字存在感極強，只可惜上面的文字並非大陸上通用的那一種，所以雪寒江並不認識，只好搖搖頭：「看不懂。」
「看……行吧。」小綠有些無語的歪了一下頭：「那鬼門關你總聽過吧？」
雪寒江沉默了一會兒：「你的意思是，這裡就是鬼門關內？」
「猜對了！」小綠拉著雪寒江的手往前走：「走吧，我帶你去領你的隱藏任務獎勵。」
雪寒江：「……」
……總覺得有哪裡不太對勁。
……
穿過鬼門關前的黃沙，就能看到一片美得驚艷的花海。
那是一片開得極為嬌艷的彼岸花，而這抹血色，也是漫漫黃泉路上唯一的色彩。
兩人順著花海中的那條黃泉路，沒走多久就看到了不遠處的忘川河。
雪寒江也是第一次看到傳聞中的忘川，然而他看到的第一眼，小綠都還沒有介紹，他就清楚的知道這就是忘川河。
熟悉得就好像自己曾經來過一樣，胸口也泛起陣陣灼熱。
但雪寒江深究時又消失了，研究不出問題，雪寒江也只好壓下心思繼續打量眼前的景致。
那是一條表面看起來極為平靜的河，河水裡有無數大小不一的幽幽光點。
這些頗為夢幻的光點正不斷的從水底下冒出來，映照得整條忘川如星河一般美得不真實。
只可惜，這些看起來美好的東西，才是最殘酷不過。
雪寒江晃了一下腦袋，將目光落在路的盡頭。
黃泉路的盡頭自然就是奈何橋，但奇怪的是這座橋與雪寒江想像中的橋有點不同，因為它只有半座。
斷橋的邊緣坐著一位滿頭銀髮面容卻如二八少女的孟婆，正在給每一個死去的遊魂盛湯。
這些看起來似人非人的奇怪遊魂喝完湯後，外貌忽然從死時恢復至生前，雖不全是好看的，但至少看起來不那麼猙獰嚇人。
而這些洗去了記憶的遊魂會憑著本能走上那另外半座看不見的橋，去閻王殿判定一生功過，或是受刑，或是轉世。
小綠帶著雪寒江在橋下站了很久，久到眼看著一個提著桶的陰司在忘川河裡打了一桶黃泉水，然後直接倒進孟婆的湯鍋里。
……所以說，其實孟婆那湯鍋里裝的不是什麼熬出來的湯，而是忘川里的黃泉水？
雪寒江愣住了。
他還以為孟婆湯真就是孟婆熬出來的湯，沒想到……
可這普通黃泉水和孟婆湯分明是同一個東西，又為什會效果會有這麼大差別呢？
「地府陰司與神界眾神同為神職，掌管萬界生靈輪迴之事，自然也是有行使神權的地方。」小綠看了雪寒江一眼，解釋道：「看到沒，陰司孟婆手裡的那個湯勺就是她的神權法器。」
神權法器？神器？
雪寒江想到了傳聞中的生死簿和判官筆，想來這兩個也是地府陰司的神權法器吧。
不過……
雪寒江轉過頭打量了一下身旁的小綠，眯起眼睛。
怎麼感覺地府和神界的神有點不一樣？
不過雪寒江並沒有問這個問題，小綠也沒有解釋，只是帶著他走到了孟婆的身邊：「孟婆，好久不見。」
孟婆停下手上舀湯的動作看了小綠一眼，點點頭就算是打招呼，但視線落在雪寒江身上時挑了一下眉毛：「你轉生了？」
雪寒江點頭，還沒說話，孟婆就從懷中取出一塊令牌丟給他：「物歸原主。」
然後一揮袖子將二人推到一邊，繼續給遊魂分發孟婆湯。
不管雪寒江和小綠在不在，她都當做沒看見，顯得冷漠又嚴肅。
小綠倒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只是朝著孟婆拱了一下手，然後拉著雪寒江從斷橋邊跳下了忘川河。
奈何橋並不算高，所以很快兩人就落到了陰寒刺骨的水裡，雪寒江無塵領域自動釋放，在二人周身形成了一個淡紅色的氣泡，將光點和黃泉水一併隔絕在外。
只是這水雖然被隔開，但那股詭異的陰寒氣息卻毫無阻礙的往雪寒江身體裡鑽，只接觸到的那一瞬間，雪寒江就感覺自己的靈魂都快要結冰了。
就在這個時候，雪寒江手裡那塊令牌忽然釋放出一股極為純粹的生命氣息，將所有的陰寒氣息全都隔絕在外。
雪寒江的身體亦隨之恢復正常。
這是什麼？
雪寒江低頭若有所思的看著手裡那塊金色木頭令牌。
這塊令牌的正反面都是一片空白不能提供任何有用的信息，但這個材質卻令他無比熟悉。
因為這是世界樹的樹皮。
別說樹皮了，以世界樹的特性，恐怕旁人就連嫩芽都動不了。
也就是說，這又是曾經的自己留下來的東西？
那……能擔得起小綠一句大禮之稱的又會是什麼東西呢？
就在雪寒江胡思亂想時，小綠忽然開口：「到了。」
雪寒江回過神，發現他二人不知何時已經到了一顆巨大的銀色光球面前，奇怪的是這個光球看得見摸得著，唯獨就是感知不到。
小綠鬆開雪寒江的手，指了一下光球的某個地方，笑著說：「把你手裡的令牌放上去，你的大禮就在裡面等著你。」
雪寒江將令牌放到指定的位置後，令牌就像一滴落在水中的墨，慢慢的將光球從銀色染成了金色，從裡面泄露出來的氣息也越發強盛。
終於，光球徹底變成金色的時候，忽然如同氣泡一般破開，露出了裡面那副極為完整的玉白色鳥骨，以及等比例縮小到巴掌大的玄黑色軀幹骨。
鳥骨應該不是原本的尺寸，所以看起來不算大，不過是五六米長三米多高。
但哪怕只剩下這堆纖細的白骨，也能看出這白骨生前的優雅高傲。
至於那玄黑色軀幹骨……毫無疑問就是魂師夢寐以求的魂骨了，或者說，是這一次「死一次」的任務的獎勵。
小綠揮手，將鳥骨縮小，裝在一顆綠色的珠子裡，又將軀幹骨攝到手裡：「如果我沒猜錯，這就是曾經的你親手封印在黃泉之下的深淵鳳凰骸骨。」
雪寒江按著胸口幾欲燃燒的鳳羽印記，皺眉：「我封印的？」
小綠將珠子和魂骨放到雪寒江的手裡：「嗯，這深淵鳳凰就是你轉生之前的對手，也是它令你遭受重創不得不轉生輪迴。」
雪寒江忽然想起那個夢，樹枝埋入山體以後他的確聽到了一聲鳳鳴，難道就是這個深淵鳳凰的本體？
小綠看了一眼即將消散的光芒，召回那塊令牌：「我們先出去。」
雪寒江把東西收好，跟著小綠離開黃泉。
彼岸花海邊，小綠笑著說：「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那塊軀幹骨的魂骨技能會給你一個驚喜。」
雪寒江疑惑道：「驚喜？可是我現在死都死了，再大的驚喜又有什麼用？」
小綠歪了一下頭：「你想啊，你手上那塊軀幹骨是最起碼域外來客深淵鳳凰死後凝聚的，而鳳凰最著名也是特殊的天賦技能是什麼？」
雪寒江想了想：「涅槃？」
「對，就是涅槃。」小綠點頭：「雖然魂骨是隨機繼承魂獸的天賦技能，但這塊魂骨是不一樣的，因為這塊魂骨的主人死時實力在神級以上，按照魂獸來分的話，最起碼也得是好幾百萬年。」
世界樹是世界本身，和創世神的地位幾乎齊平，而這從另一個世界來的深淵鳳凰能將世界樹重創，足以看出究竟有多強。
當然，這個域外來客並不是斗羅大陸中的魂獸，只是世界樹最後擊殺深淵鳳凰是在斗羅大陸之上，所以在法則影響下還是凝聚出了魂骨。
只是這塊魂骨的力量太過強大，差不多除了神王級別的神之外無人可吸收。
於是世界樹順勢將這塊魂骨鎮壓在黃泉之下，用以淨化終生之怨。
這許多年來倒是將黃泉里不可估量的眾生之怨消磨了不少，堪稱一大功德。
如今這魂骨可倒是可以被吸收了，但有得有失，這塊魂骨除了品級之外，裡面蘊藏的力量卻下降到了萬年級別。
至於涅槃……
鳳凰能涅槃，卻不代表永遠不會被殺死。
……
小綠看了一眼遠處的奈何橋：「曾經的你於地府有恩，在這裡吸收這塊魂骨效果最好。」
雪寒江又取出那塊玄黑色的魂骨，從完整度來說，這塊魂骨是極品。
可……他都沒有軀體，又如何吸收魂骨？
猶豫片刻，雪寒江坐在地上，嘗試著將魂骨靠近自己的脊背。
神奇的事發生了，這塊魂骨在接觸到後背的魂力後忽然化作了一團黑色的火焰，漸漸鋪滿了雪寒江的整個「身體」。
從遠處看，此時的雪寒江就像是一團玄黑色的影子，但湊近了，又能看到隱藏在玄黑色之下的如星辰般璀璨的光芒。
以魂體吸收魂骨是一種什麼樣的感受雪寒江也說不上來，但毫無疑問不是難受。
又過了片刻，在一旁護法的小綠髮現，雪寒江身上液體一樣的黑色星空逐漸變成了熊熊燃燒的黑色火焰。
每一次火焰升騰，雪寒江的軀體就凝實幾分。
小綠摸摸下巴，喃喃地說：「難道這就是涅槃？嗯……不太像。」
「哦！我明白了！這是重塑肉身！」
……
後面發生了什麼，雪寒江並不知道，因為此時的他陷入了一段夢境中。
在夢中，他以旁觀視角觀看了一隻深淵鳳凰從降生到死亡的全過程。
眼看著那隻黑乎乎的像小雞一樣的毛糰子長成風華卓絕的優雅鳳凰，再變成一個天真爛漫的懵懂少女。
後來，少女成為了深淵鳳凰一族的最強者。
只可惜天災降下，她所在的那個世界被毀滅了，她只得將族人封印起來，帶著族人踏上了尋找新家園的路。
少女鳳淵仗著深淵鳳凰一族強悍的肉身，在諸天萬界中漂泊著，尋找了不知多久。
終於，她找到了。
但就在她將族人解封的那一天，沉睡萬萬年的族人屠殺了這個世界的弱小人族，引發了紮根於此的世界樹的反擊。
這一戰，世界樹與鳳淵打了很久，鳳淵自然是打不過的，但世界樹本就帶傷，她又仗著原地涅槃的神通，竟將世界樹重創。
但同樣的，世界樹在鳳淵第五次涅槃的時候，發現了鳳凰涅槃的秘密，出手擊碎了本命鳳翎，涅槃被破，鳳淵身死。
鳳淵死後，漆黑的火焰將大陸之上的所有生靈盡數毀滅。
世界樹覺得對這片大陸有愧，於是將鳳魂與鳳骨分開鎮在這片大陸之上，為大陸謀取福祉，其中鳳骨就封在地府的黃泉之下。
後世界樹在大陸極北隕落，軀體一部分化作陰山山脈，一部分留存在大地深處，給了這片大陸無限生機。
……
夢境的最後，雪寒江看到了那一截世界樹留下的木心，以及留給他的一句話。
「這是我能給你留下的最後一件禮物，以後的事，就交給你了。」
雪寒江猛然驚醒。
發現自己還在忘川河邊，小綠坐在她的白鹿上打著瞌睡。
似乎沒什麼不對。
但……
雪寒江閉目自檢的時候發現，他的身體恢復了！
並且新的身體簡直就如同專門為修煉創造的一般，就連最為挑剔的雪寒江都覺得堪稱完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