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蛛言

  靈魂中持續傳來的強烈痛楚，令蘇誠的神智都開始變得有些模糊。

  原本能夠如臂使指般運轉自如的先天之力，也開始漸漸變得遲鈍滯澀。

  到了這個時候，先天之力的部分問題其實也暴露出來了。

  縱然擰成一股完美使用，但終究只是狀態加持，無法像身體或是魂力那樣以本能去輕鬆驅動。

  眼下隨著靈魂被一點點灼燒蠶食，蘇誠對力量的掌控還在進一步滑落著。

  想要保持清醒都已是極為困難，根本沒有餘力再去顧及體內一片混亂的糟糕狀態了。

  就在他整個人愈發渾渾噩噩之際，忽然一股清涼的氣息傳入靈魂深處。

  那是質量極高，且異常純粹的靈魂本源能量。

  不同於普通可恢復再生的靈魂之力，靈魂本源就像魂師等級一樣，需要日積月累緩慢增強，對任何人來說都是用一分則會少一分。

  而且若是損失過多，甚至極有可能危及生命。

  上次模擬世界的最後一刻，蘇誠自己就曾以類似的方式燃燒靈魂本源，藉以突破最後的瓶頸。

  還曾在戰鬥結束後，用靈魂本源能量洗去了比比東第二武魂深處的大量惡念，為其增強靈魂底蘊，並為波賽西重塑了海神武魂。

  不過此時接近昏迷的蘇誠，顯然已經沒有時間也沒有餘力去多想這些了。

  下一刻便開始本能地將自己的靈魂糾纏上去。

  就如垂死的溺水者那樣，死死抓住最後一縷生機，去儘可能澆滅靈魂中的大片火光。

  他卻不知，隨著這種本能舉動的進行，外界懷抱著他身體的比比東，臉上頓時再無一絲血色。

  原本嬌艷動人的紅唇，都變得慘白如紙。

  美眸之中瞳光渙散，腦海中傳來的劇痛、灼燒與虛無感幾乎要令她當場昏厥過去。

  與此同時，靈魂深處的蓮花池上，大火頓時呈現燎原之勢。

  就連火焰的色澤，也從原本的金紅瞬間化作藍白，溫度提升了何止數倍。

  只是眨眼之間，大片大片的蓮花便枯萎下去，水池也被層層蒸乾，露出下方的荷葉與根莖。

  或許用不了太長時間，這裡又將重新變作一片死寂。

  好在蘇誠也很快就有了新的動作。

  隨著靈魂中溫度驟降，清醒許多的蘇誠頓時意識到了外界匯入的靈魂本源來自何處。

  他太熟悉這道氣息了。

  心底的複雜情感一閃即逝，現在不是多想的時候。

  他先是連忙抑制住以靈魂鉗制糾纏對方的本能，否則再這樣下去，比比東怕是會提前一步支撐不住，靈魂枯竭而死。

  之後才開始強忍劇痛思索起了應對之策。

  經脈在太陽之火的持續灼燒下，原本點滴浮現的熔金色斑點已經開始漸漸連結成片，化作宛若琉璃的暗色斑紋。

  但更多的細小分支經脈，卻已經炭化焦黑，甚至有不少都直接斷裂。

  這還是因為他的五行圓滿，生命力足夠強大，先天之力又不像魂力那樣僅僅流轉於經脈之中。

  否則僅是這種傷勢，便會直接導致他全身力量難以為繼。

  「這回徹底廢了……」

  蘇誠心中輕嘆。

  但眼下能夠保住性命已經是天大的幸運，哪裡還能強求其他。

  不過，危機還沒有完全解除。

  若是不能及時處理掉體內的大量余火，用不了太長時間恐怕還要死灰復燃。

  想要擺脫眼下的困境，首要問題是得提升身體狀態。

  沒了身體作為支撐，先天之力便如無根浮萍，只會越來越弱，然後被無人掌控的太陽之力當做燃料全部灼燒乾淨。

  曾經視作底牌的自體武魂融合技，早就沒了作用。

  他的完美先天之力，是以長生劍為根基進行施展的，關鍵就在於那枚第七魂環。

  武魂融合技蘇誠早就有過深入研究，其本質是血脈信息的補全，他開發的先天功初代版本涅槃經，部分效果便是實現武魂融合。

  但問題是，現在長生劍血脈已經得到了升華。

  在這種狀態下，尚未提升過的第二武魂加持作用根本就幾近於無，甚至一時不慎，還極有可能毀掉這個尚未兌現潛力的武魂。

  畢竟，太陽之火實在太過霸道了。

  其實損失一個第二武魂，蘇誠也不是不能接受。

  關鍵此刻正是爭分奪秒的緊要關頭，如果因此耽誤了自救時機，那才讓人慾哭無淚。

  所以眼下只剩下了一個辦法。

  碎環！

  使用這種魂技的後遺症很大沒錯。

  損失了的魂環，將永遠消失也同樣沒錯。

  但眼下老命都快沒了，哪裡還顧得上這些旁枝末節。

  實力滑落可以重修，潛力用盡可以想辦法進行彌補。但命可就只有一條，死了就真的是一了百了了。

  下一刻，插在地面的長生劍忽然微微顫動起來。

  然後，第一魂環一點一點粉碎消失。

  隨著法則之環徹底斷裂，強大的法則之力開始爆發式地倒灌入身體之中。

  經脈血肉猶如枯木逢春般，重新注入了新的活力。

  焦黑的體表也隨著他的動作，透出些許光澤。

  「呼……」

  蘇誠輕輕喘息著，竭力將這些力量收束在身體之內降低損耗。

  與此同時，他也終於再次感受到了來自體表的痛覺。

  這是好事。

  意味著那些被完全破壞的神經纖維正在緩慢重塑。

  緊接著，第二魂環隨之粉碎。

  第三魂環、第四魂環、第五魂環……

  直到長生劍上附加的五個魂環全部消失，蘇誠才終於停下動作。

  並非他有所保留。

  實在是現在身體受創太過嚴重，而他的第六魂環又非同一般，乃是自行凝聚的十萬年魂環，還融入了他的明月劍意。

  其中能量比前五個魂環加在一起都要更加強大，未必能夠承受得了。

  他需要先藉助前幾次碎環帶來的氣血之力，恢復一些狀態後，再繼續嘗試。

  畢竟前五個魂環雖然只有萬年極限級別，但好歹五行共鳴，對修補身體狀態同樣大有好處。

  等到壓力稍有緩解以後，再以第六魂環一舉撲滅體內的太陽之火。

  這也是他最後的手段，失敗的話，就只能碎掉第七魂環了。

  但第七魂環乃是長生真身的根基所在。如果真走到這一步，一切就再無退路，不成功便成仁。

  沒有了長生真身二階段的完美先天之力護持，他根本無力繼續與太陽之力進行對峙。

  體內這恐怖的太陽之火幾乎可以焚燒萬物，低層次的能量只是繼續助其燃燒的資糧而已。

  好在，事態並沒有惡劣到那個地步。

  甚至從外界看去，蘇誠體外燃起的巨大火光已經不再是先前那種純粹的熾白色，而是透出淡淡藍光。

  雖然溫度依舊驚人，但比起先前卻已經低了許多。

  他身上生命氣息的滑落速度也開始減緩下來，似乎和體內強大的毀滅能量形成了微妙的平衡。

  這時，身穿墨綠色鎧甲，顯現噬魂蛛皇武魂真身形態的比比東，也終於離開了火焰核心，重新站在幾人面前。

  鎧甲包裹的雙臂已是焦黑一片，裸露在外的十個手指幾乎如同燒焦了的白骨一般，看起來枯敗猙獰。

  一身氣息更是低迷到了極點。

  就連身上堅硬無比的蛛皇鎧甲，也早就大片融化，變得坑坑窪窪，再也不復先前的流暢鋒銳。

  顯然，比比東在這個時候選擇主動退出火焰中心，除了蘇誠狀態好轉暫時無恙以外，她自己已經難以為繼也是重要原因。

  不過，眼下只有比比東自己清楚蘇誠狀態好轉，更是知道對方擁有碎環秘法，能夠大幅提升自身實力，應該已經性命無憂，千仞雪等人卻不知曉。

  看著蘇誠體外依舊灼灼燃燒的強大火焰，又見比比東的氣息低迷到了谷底。

  兩個千仞雪的動作如出一轍，當即便要掙開千道流的手掌，沖入那高高燃起的火光之中。

  「千仞雪！你添的亂還不夠多嗎？你這條命當真就那麼不值錢？！」

  尖利的怒斥聲在耳畔響起，兩人的動作同時一頓。

  比比東的聲音中夾雜著粗重的喘息，高聳的胸脯劇烈起伏，「若不是因為你的任性，如果不是想要保全伱的性命，就憑蘇誠的實力，至於落到這一步嗎？！你們看看他的魂環！」

  這麼多年來，她對千仞雪這個女兒的感情一直極為複雜。

  明明是無法割離的骨肉血親，卻滿懷著難以抹除的厭棄憎惡。

  但是無論如何，她都從未有過希望對方枉送性命的念頭。

  在聽到比比東的怒斥以後，千仞雪出奇地沒有動怒或是反駁。

  她們都聽出了對方的言外之意。

  此刻所有人都能看到，蘇誠腳下只剩下孤零零的兩枚魂環了。

  「他、他怎麼樣了？」

  身穿金色戰甲的千仞雪忍不住出聲問道，神色雖然稍有放鬆，卻也依舊難掩驚慌。

  旁邊另外那個銀甲身影雖然並未開口，但雙眼同樣緊盯著她。

  看著這兩個人，比比東心中一動，語氣忽然變得平靜下來，「應該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了。」

  千仞雪聞言頓時鬆了口氣。

  隨後又囁嚅著嘴唇，眼神複雜地看著全身破敗的比比東，低聲道：「你呢……你還好吧？」

  正是這個令她厭惡排斥的母親，救了自己的愛人一命。

  「我也死不了。」

  比比東冷淡道。

  說完先前那兩句發泄一般的言論之後，她就已經迅速冷靜了下來。

  因為她忽然意識到，這是一個絕佳時機。

  在前一刻，她還只求能夠保住蘇誠的性命而已，為此哪怕燃燒自己的靈魂本源也無所謂。

  但到了這一刻，蘇誠脫離生命危險以後，她忽然覺得，應該考慮考慮其他的事情了。

  首先就是人不能白救。

  先前她固然抱著捨命救人的想法，也無暇深想太多。

  但到了現在，自己做了這種事就必須要想辦法要讓蘇誠知道。

  至於應該如何表現出來，可以等到日後再詳細考慮。

  反正她絕不會做那種默默付出的傻瓜。

  而以蘇誠的性格，自己今天的所作所為無疑會是個至關重要的籌碼。

  其次，今天事態進展激烈固然不假。

  但既然既然突變到了眼下的局勢，她就必須利用起來。

  尤其是千仞雪。

  她對千仞雪固然有割捨不斷的血脈羈絆，但其實她並不願意見到這個女兒，從各種意義上來說都是如此。

  想到這裡，比比東看向了站在稍遠處，沉默不語的千道流，「大供奉可否暫時迴避，我有些話想跟她們單獨談談。」

  千道流聞言皺了皺眉，有點不太放心。

  但旋即想到先前比比東捨命救人，並阻止千仞雪貿然犯險的行為，又覺得應該沒有什麼大礙。

  而且既然蘇誠脫離了生命危險，想必情況已經得到了控制，便輕輕頷首道：「也好。」

  說完身形一動便離開了這裡。

  等他走後，比比東又轉頭看向後方的朱竹清，「竹清，你也先離開這裡。」

  「……」

  朱竹清卻毫無反應，兩眼無神地注視著前方火柱。

  微微泛起藍光的巨大白焰，在她的雙眼之中倒影出來，搖曳不定。

  比比東見狀皺了皺眉，眼底划過一絲厭煩。

  但旋即又收斂起來，強忍著腦海傳來的陣陣劇痛，耗費剩餘不多的靈魂之力夾雜在聲音中，傳入了朱竹清的靈魂深處。

  「竹清！」

  「……什麼？」

  朱竹清這才回神，茫然看向自己這個名義上的老師。

  「你先回去休息。」比比東柔聲道，「今天的事情跟你無關，不用自責，蘇誠他已經脫離危險了。等過幾天他好轉以後，自然會去找你。」

  「……」

  聽到這話，之前面對千仞雪的恐怖神威，都顯得異常堅定的少女，此刻眼圈卻驟然泛紅。

  她沒有多說什麼，最後看了火光中的人影一眼後，也轉身離開了這個地方。

  注視著她遠去的背影，比比東雙目微眯。

  隨即又轉回目光，看向面前兩個長相一模一樣，氣質卻截然不同的高挑倩影，冷淡道：「看到沒有，這就是你與她之間的差距。」

  「你知道她的事情？」

  千仞雪咬了咬牙，臉色陰沉下來。

  雖然明白現在時機不對，但這是她的心結，必須要問個明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