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竹清

  第250章 竹清

  就在蘇誠帶著朱竹清前往藍銀草森林的時候,修煉完畢閒來無事的千仞雪也主動來到教皇殿中,找上了比比東。

  此時比比東正在教皇處理公務的房間內,坐在巨大方桌後的金質座椅上,伏案閱覽著從各地武魂主殿傳來的情報。

  聽到開門的聲響,她也並未抬頭,只是隨口說道:「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沒有禮貌了?」

  千仞雪沒有理會對方的質問,目光在桌上散落的文件上掃了一圈。

  「西爾維斯王國高層變動,親王之子遇刺身亡……

  「天斗帝國法斯諾行省出現不知名魂聖強者……」

  「……」

  眼見這些情報基本都來自大陸上犄角旮旯無關緊要的地方,她也就沒有在意,看向了桌後的那個人影。

  「你新收的那個徒弟,是什麼情況?」

  「你說竹清?」

  比比東放下手中紙筆將身體後仰,倚靠在了背后座椅的絲質軟墊上,又伸出手臂支起下頜,神色慵懶地端起邊上的茶杯。

  窗外的陽光透過茶杯上方蒸騰的霧氣,映照在絕美的臉頰上,為她完美側顏所勾勒出的柔和線條鍍上一層金光。

  就連白嫩肌膚上面,那層細微的絨毛都似乎清晰可見。

  比比東先是不急不緩地輕輕抿了一口杯中熱茶,然後才緩緩說道:「她是星羅帝國幽冥公爵的第四個女兒,同時理論上還應該是星羅帝國三皇子戴沐白的未婚妻。」

  「戴沐白?那是誰?」千仞雪聞言一愣,她對這個名字毫無印象。

  「那是……算了,伱自己看吧。」

  比比東說到一半便止住了,揚手從身後柜子里抽出一個文件袋,朝著她拋了過去。

  千仞雪伸手接住,狐疑地看了對方一眼,這才將文件袋打開,抽出其中的資料翻閱起來。

  隨著往後細看,她的神色也開始出現了些許變化,眉頭漸漸皺起。

  「還真是小瞧了這丫頭,居然有這種手段……

  「武魂從原本普通的幽冥靈貓,進化成了幽冥白虎。在同一時間,那個先前和她一起在史萊克學院求學的戴沐白,也像人間蒸發了一樣不見蹤影?」

  聽到她下意識的感慨,比比東眼中微光閃動,不過卻是轉瞬即逝。

  等千仞雪抬頭看過來的時候,她的神色已經恢復如常,看不出來一絲異樣。

  「戴沐白是星羅帝國三皇子,朱竹清的未婚夫。星羅皇室的家族武魂是頂級獸武魂白虎,能和朱家的幽冥靈貓武魂組成武魂融合技幽冥白虎。

  「而星羅皇室的另外一對繼承人組合,就是大皇子戴維斯與他的未婚妻朱竹雲?

  「按理來說,以朱竹清七級先天魂力的天賦,完全沒有道理讓自己的武魂更進一步。就算真能實現進化,做到的人也應該是那個先天魂力等級更高的戴沐白才對。」

  千仞雪若有所思地緩緩說道。

  「朱竹清的那個幽冥白虎武魂,來路恐怕很有問題……」

  「我可沒這麼說。」比比東淡淡道,「沒有實證就在背後胡亂詆毀別人,可不像是你的風格。」

  見她這番作態,千仞雪一臉厭惡地皺了皺眉頭。

  她現在最討厭的就是對方這幅裝模作樣故弄玄虛的姿態。

  尤其是在最近一年多的時間裡,比比東變得越來越奇怪,很多動作讓她完全猜不透。

  「你怎麼會突然要收她做徒弟,你對娜娜不滿意了?」

  千仞雪把那摞資料和文件袋同時放到桌子上,雙手抱胸俯視著面前一臉悠然之色的比比東,食指不斷輕點手肘。

  「娜娜當然很讓我滿意,她比你要乖巧得多。不過誰規定我只能收一個徒弟了,我還想收蘇誠為徒呢。」比比東若無其事地說道。

  「大言不慚。」千仞雪輕嗤一聲,隨後擺了擺手,「你想怎麼做就隨你好了,我才懶得管你。」

  說完就轉身離開了教皇殿。

  她來這裡,只是想了解下朱竹清的大概情況,現在既然已經知曉,也就沒有了繼續多待的想法。

  跟比比東同處一個屋檐下,只會令她感到厭煩。

  而且她現在也沒時間耗在這裡。

  先前化開的那塊魂骨中,蘊含著極為龐大的能量,以及其中特殊魂骨技所包含的法則力量,這些都需要一點點去參悟融合。

  她現在承受的壓力其實不小。

  雖然擁有了先天之力後,已經能跟神力進行對抗,但畢竟自身等級太低,說要一時半會就將其完全轉化吸收顯然很不現實。

  在識海深處彼此糾纏的兩道靈魂,如果說先前還是她占據著一絲上風,意志表現得更加強大的話,到了現在卻已經遠遠落後於主人格了。

  她需要儘快做到更深層次的功法領悟,並且轉化那些神聖屬性的能量,才可以重新穩住平衡。

  蘇誠傳授給她的蒼冥變,到現在不過是剛剛入門,蘇誠畢竟只是個旁觀者,真想將功法進一步完善,還需要她自己去不斷體悟。

  「奇怪……」

  在千仞雪離開之後,比比東卻沒有表現出放鬆的情緒,反而下意識皺起眉頭,心中大感驚奇。

  她原本都做好了跟千仞雪對線的準備,連話術都已經想得七七八八,卻沒想到對方竟然如此輕描淡寫就把事情揭過去了。

  不禁暗自猜疑蘇誠到底跟她說了些什麼。

  千仞雪的異常反應,讓她心底有些不安,這和她預料中的情形不太一樣。

  蘇誠以為比比東現在轉性了,那顯然是他想得太多。

  之所以主動提議讓朱竹清跟他出去歷練,不過是因為比比東有著其他想法而已。

  她當然沒那麼好心,樂意主動替蘇誠背鍋。

  就連在模擬世界,她在戰鬥時都習慣性以陰謀算計和偷襲暗算取勝,以求萬無一失,根本不講武德。

  到了現在,怎麼可能那麼無私。

  更何況對她來說,在某件事上對其他人都可以稍作忍讓。但唯獨千仞雪,她是一定要想盡辦法去進行阻止的。

  藍銀草森林。

  在跟藍銀王談妥之後,蘇誠取出一瓶閃爍著淡紅色光澤的藥劑瓶,遞給朱竹清。

  「還記得這個東西吧?」

  朱竹清挑了挑眉,這種藥她怎麼可能忘掉。

  沒有多說什麼,直接伸手接過了這種能夠在短時間內刺激血脈,使其浮動離體的強大藥劑。

  靜待著蘇誠繼續說出後文。

  蘇誠也沒賣關子,正色解釋道:「你剛剛也聽到了,稍後會由這位藍銀草一族的魂獸王者,幫助你凝聚一個新的魂環出來,到時候你便可以藉此機會晉升魂帝。」

  「直接凝聚魂環,不需要通過獵殺魂獸?」朱竹清心中大為驚奇。

  她此前並不知道這種事情,也從未聽說過有人能做到這一點。

  「沒錯,不需要獵殺魂獸。接下來你只需要按照我說的去做,就能凝聚一個完全契合你武魂屬性,而且年限達到你能夠承載的極限的第六魂環。」

  「我該怎麼做?」朱竹清只是驚訝了一瞬便恢復如常。

  畢竟相比蘇誠之前做出來的其他事情,自行凝聚魂環似乎也算不上多麼稀奇。

  蘇誠指了指藍銀王,「它會藉助這片森林,為你引來足夠多的游離魂力,到時候你就可以使用藥劑了。不需要服用太多,只要兩滴便已足夠。然後再全力運轉功法,刺激你的幽冥白虎血脈。

  「有了藥物和功法相助,自然會有空白的法則之環出現。只要有法則之環,藍銀王引來的大量魂力會自然向其中匯聚,為其提升年限。

  「當你覺得差不多的時候,就按照正常吸納魂環時的動作,對其進行穩固,徹底納入武魂之中,就可以形成一道完全契合幽冥白虎武魂的第六魂環。」

  說到這裡,蘇誠若有所思地打量著她。

  「以你如今的根基底蘊,我估計你應該至少能夠承受八萬年以上的第六魂環。」

  朱竹清的身體素質遠遠超過了她當前等級,甚至比同等修為下的千仞雪還要強上一些,相比那時的蘇誠都沒差太多。

  雖然沒有十萬年藍銀皇右腿骨,以及五行圓滿這類條件的加持,但她同樣也擁有一塊十萬年魂骨。

  最關鍵的是,她之前還服用過能夠大幅提升身體強度的兩株仙草。

  至於其他方面,朱竹清比起蘇誠來也相差不大。

  很早就開始修行功法涅槃經,又擁有著遠超極限年限的第四魂環和第五魂環提升根基。

  在這種種條件的積累之下,她的素質非同一般。

  而且朱竹清凝聚魂環的難度其實不算特別大。

  畢竟她的功法特殊,堪稱量身定製,專門用於修煉幽冥白虎武魂,很容易就能刺激自身血脈。

  怎麼看都不會出現意外。

  「準備好了嗎?」蘇誠看向朱竹清最後確認道。

  朱竹清回眸凝視著他,眼神中似乎有些別樣的意味。

  但還沒來得及細想,少女便轉開目光,對著藍銀王點頭道:「可以了。」

  隨著她的話音落下,廣博浩瀚的氣息從整片森林之中蔓延匯聚。

  這一刻,這片古老的森林,無數草木組成的小世界,所有目光盡皆聚焦於朱竹清一人身上。

  幽藍色的光彩從一株株細小的藍銀草身上發出,然後一點一滴匯聚起來,逐漸形成了一片藍色的海洋。

  在海洋的中心,朱竹清安靜地站立在那裡,身心異常安詳。

  一年多來血腥殺戮的緊張與不安,日夜不停苦修所帶來的的疲憊與焦慮,都在這一刻悄然散去。

  她的雙眼微微闔起。

  挺拔的鼻樑,細長的眉峰,豐潤的紅唇,點綴在白皙如玉的臉頰上。

  線條流暢的脖頸下,是遠超同齡女子的飽滿酥胸。

  再向下看,腰身柔韌纖細,臀部圓潤翹挺,雙腿修長筆直。

  整個人猶如上天精心雕刻的石像,完美到近乎虛幻。

  忽然,她的眼眸睜開,黑亮的雙瞳燦若星辰。

  完美的雕塑忽然煥發生機。

  漆黑的長髮揚起,宛如黑色的絲帶在空中舞動。

  她整個人也顯得異常輕快,幾乎看不到曾經的冰冷戾氣。

  起風了。

  但這不再是之前殺戮之都中那種混雜著濃烈血氣的腥風。

  浪潮般的藍光洶湧而至,將烈風中的層層污垢沖刷洗去,染上一片幽藍色的光。

  殺戮之都中的血腥惡念固然霸道頑固,但相比於這片廣袤的古老森林,依然不過是滄海一粟。

  血液滴入茶杯,尚且能將茶水染紅,若是滴入湖泊,又能產生什麼影響?

  看著林間那個猶如精靈般的身影,蘇誠眼中閃過一絲驚訝。

  他也沒有想到,這一刻的朱竹清竟然又有新的領悟。

  就連她的天賦領域,都更進一步,自然而然浮現出來。

  朱竹清擰開瓶蓋,向嘴裡滴入兩滴藥劑。

  很快,淡淡的血氣從她身上蒸騰而起。

  這與那些殺氣無關,而是源於她那躁動不安的幽冥白虎血脈。

  血氣在空中重新凝聚,組成一隻十丈有餘的巨大白虎。

  白毛紫瞳,黑紋交錯,在後背更是伸展開一對遮天蔽日的颶風雙翼。

  六十級的魂力等級,推動著涅槃經全力運轉。在她腳下,黃、黃、紫、黑、黑五個魂環之外,又出現了一道嶄新的虛無光環。

  當光環出現的剎那,四周翻湧的藍光開始向其中奔騰湧入。

  透明無色的虛無光環,也開始被染上種種色彩。

  黃色光彩只是存在了很短的時間便迅速加深,化作紫光,然後又漸漸變黑變暗……

  朱竹清的身上,也染上了一層藍色的光暈。

  精緻卻冷峻的臉龐開始變得柔和,黑色長髮隱隱透出一絲暗藍色的光澤。

  龐大的藍光繼續湧入,她腳下那個新生的第六魂環,開始向兩萬年、三萬年級別不斷攀升……

  然後,四萬年、五萬年、六萬年……

  隨著時間緩慢流逝,蘇誠的臉色變了。

  此時那枚新生魂環的年限,赫然已經逼近了九萬年的年限級別,已經超過了此前蘇誠預估中她能夠承載的上限。

  朱竹清在做什麼?!

  她自己能吸收多少年的魂環,自己一點數都沒有嗎?!

  「竹清……」蘇誠的神情有些難看,手指捏的嘎嘣作響,眼眸之中異光閃爍,露出一絲猶豫。

  朱竹清不明白自己的極限在哪裡?

  不,她太明白了。

  她甚至比蘇誠還要更加清楚,自己原本能夠吸收魂環的極限應該在哪個層次。

  八萬九千年。

  八萬九千年的魂環,就是她現如今身體所能承載的極限了。

  再繼續吸收魂力提升年限,繼續向上攀登的話,每增加千年,都幾乎等同於在死亡的邊緣試探一回。

  但她還是這樣做了。

  她知道自己的情況如何。

  論天賦,即便如今已經擁有了幽冥白虎這樣一個神級武魂,也遠不如武魂殿的那個天之嬌女,那個得到了上天眷顧的寵兒。

  論年齡,她更是比那人要小上十歲。十年的修煉時間,對於兩個天才而言,拉開的差距幾乎如同天塹。更何況對方的天資還要遠勝過她。

  論決斷,那個人同樣心思縝密性情果斷,該出手時從不留情。

  更何況,在這個世界,只憑陰謀算計,根本難以成事。

  一切歸根結底還是要靠實力說話。

  一年之前,武魂城教皇殿前的那一劍,擊碎了她的幻想,卻沒有擊碎她的意志。

  而她唯一的底氣,就是自己的意志。

  連蘇誠都為之讚嘆的意志。

  「不過是生死罷了。」

  汗水早已流干,片刻之前的靜謐祥和宛如轉瞬即逝的幻夢,而無休止的劇烈痛苦才是永恆。

  細密的血珠在身上浮現,原本精緻如石刻般的臉頰此刻像是易碎的瓷器,開始出現道道裂紋。

  緊緊咬合的上下牙床,逐漸滲出一縷縷血線,牙根處都已經產生了輕微的鬆動感。

  體內骨骼咯咯作響,肌肉經脈寸寸斷裂。

  周圍繚繞的陣陣狂風呼嘯席捲,發出「嗚嗚」的怪響。

  聲音變得越發激昂,像是死亡前最後的奏鳴。

  血水很快浸透衣衫,裸露在外的脖頸與手臂,甚至開始破損炸裂,顯現出皮膚肌肉下泛著銀灰色光芒的骨骼……

  「要阻止她嗎……」

  透明的毫芒在蘇誠指尖綻放,明滅不定。

  此時僅需輕輕一點,便能將這個凝聚魂環的過程徹底打斷。

  不僅如此,以先天之力插手,甚至都不會損傷對方根基。

  如此一來,朱竹清固然只會獲得一個九萬年的第六魂環,卻也再無生命之憂。而且這個級別的魂環,對她來說已經算是超常發揮帶來的意外之喜了。

  他應該這樣做。

  因為朱竹清沒有必要這麼拼命的。

  她才十六歲,她的實力已經屬於同輩翹楚,她還有著更加長遠的未來。

  更何況,就算她再強一些,又能有什麼用呢?

  根本影響不了大局。

  相比之下,比比東、千仞雪,才是值得重視的未來戰力。

  「……」

  蘇誠的手指有些輕輕發顫。

  他很少猶豫。

  但是在這一刻,他卻罕見地猶豫了。

  這一指下去。

  斷的不僅僅是他自己曾經下定決心,不再強行操縱朱竹清選擇的承諾,也斷送了對方的心氣。

  從此之後,當朱竹清再遇難關,行將突破時,是否會因為今日的退縮而踟躕不前?

  是否會選擇退而求其次,不再像過去那樣勇猛精進?

  縱使這次退避,不是出於她的本能意志,但很多事情都不是這麼算的。

  此時此刻,朱竹清自己想必也下定了極大的決心。

  沒有人會不怕死,她也一樣。

  只是那種渴望變強,渴望突破自我的決心,壓倒了生死之間的恐懼。

  如果被蘇誠在這裡制止了,她或許會有些遺憾。

  但事後回想,也一定會難免後怕和慶幸。

  她會因此而變得軟弱。

  修行路上,這種披荊斬棘無懼生死的決心,並非一次就能鑄就的。

  而是經歷種種磨難來不斷積累,不斷提升。同樣,也會因為種種緣故,被不斷消磨,或流失殆盡。

  力量的提升固然可貴。

  可是這道關卡對她而言,卻不僅僅只是一枚魂環突破那麼簡單。

  這是對她意志的一次洗禮。

  「……」

  看了眼朱竹清,又看了眼站在不遠處的蘇誠,藍銀王蒼老的臉龐上流露出一絲焦急,甚至顯得有些惶恐。

  那個處於風暴中心的女孩,此時生命氣息宛如風中燭火搖搖欲墜,隨時都有可能一命嗚呼。

  當然,那人死了,它或許會感到一絲可惜,卻也不會覺得是什麼大事。

  畢竟它是真真正正活了數萬年的魂獸,早已經對這種事情司空見慣,幾乎不會因此產生任何情緒波動。

  讓它恐懼的人是蘇誠。

  此時的蘇誠氣息內斂,站在那裡像是一尊雕像,沒有流露出一絲鋒芒。

  但在他的眼角眉梢之間,卻散發著極端可怖的意志。

  尤其是指尖環繞的那一縷透明無色的能量,更是令它噤若寒蟬,根本不敢發出一絲聲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