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風雪夜歸人(四)

  第五瑤初正在不知何處的荒郊野嶺里的某個山洞之中,燃起了篝火,準備對付一下。

  儘管逃亡的疲倦乏累不停地湧上心頭,但她依舊不敢就此深睡過去。

  面對著火光,面對著於大雪夜之中唯一的溫暖,第五瑤初展開了手掌,裡面藏著一張字跡極其瀟灑飄逸的紙條。

  「今夜,向東三里的山洞,我子夜前未至,便逃。」

  第五瑤初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等那個少年。

  明明此時離去是最好的選擇,既不用承擔任何等待所帶來的風險,也不用執行自己在二人交易中的任何義務,可謂是一舉兩得。

  這當然是第五家族的風格,所以,在這裡等待,顯然不像她的風格。

  但一想到那個神秘的少年,想到那個總是能給她帶來驚喜的少年,她便不知為何地願意改變自己,願意傻乎乎地等下去。

  她將曹白鹿的大衣裹在自己的身上,以抵擋刺骨的寒冷。她緊緊地抓著大衣的邊角,用力到能抓出褶皺。

  【為什麼。。。】

  【我這是怎麼了。。。】

  【我。。。】

  【我不應該在這裡啊。。。】

  第五瑤初不知為何,竟無助地失了神,她像是遠遊的歸人,即使是回到了故鄉,也無法再像從前一樣,能夠正視自己,正視自己的內心世界。

  這是好事,也是壞事。

  見仁見智。

  機械地朝著篝火里丟進了一把火柴後,第五瑤初將頭深深地埋進了自己屈起的雙膝之間,長長地吸了一口寒氣。

  她不能釋懷,腦海中儘是那個少年的身影。

  他殺了她,也救了她,很矛盾,也不矛盾。

  大衣上還有他身上特有的味道,那是一種混雜了草藥與花香的奇妙香氣,能讓人安心之餘集中注意力。

  第五瑤初大口呼吸著這份寒夜之中的溫暖,仿佛這樣才能使原本自己不安的內心緩和下來。

  夜幕之上,點綴著的明月,與零零散散的星星一起,繪了一副夜半的孤圖。

  寒風吹拂,刮過山洞之時的強烈風壓聲就像是哭泣的孩嬰,讓人在倍感壓抑之餘,不忘遭一番耳旁之罪。

  明月高懸,白月光不過是異鄉人與歸鄉客心中永遠的傷,因為這份千年的月光永遠不屬於他們。

  大雪紛飛,寒冷的天空下,是歷史長河之中數不清的浪潮,是歲月的史書中最令人難忘的印記。

  第五瑤初攥著一桿煙槍,她多希望那個少年,能夠通過那杆煙槍瞬移到自己的身邊,就像之前自己被救的時候一樣。

  篝火燃著,伴隨著噼里啪啦的柴火響聲,與雪花落地的悶聲。

  大地極其寂靜。

  她取出了幾點子火星,燃著了煙槍。

  裡面的菸草已經不多了,看起來她應當是已然習慣了心窩燒的味道。

  這東西,雖然並不是傳統菸草,不存在上癮性,更不會對人的身體造成任何的損害,但是畢竟這玩意兒的衝勁兒極大,一旦一個不留神,就會被這菸草燃出的白煙沖個七葷八素。

  第五瑤初一口接一口地抽著煙。

  她的思緒飄向了遠方,飄向了那片比諾斯江。

  子夜,快到了。

  可山洞外,除了一望無際的銀裝素裹,便別無他物。

  少女搖了搖頭,站起了身子。

  今天這番奇妙的經歷,也只能當做枯燥的人生中多了一個茶餘飯後的談資吧。

  今日以後,第五瑤初還會是那個第五瑤初,而第五家族也依舊還會是那個第五家族。

  都不會變的。

  第五瑤初緊了緊自己身上的衣物,將煙槍放在纖細的腰間。

  也許,她若有閒心,會去打聽打聽這個少年的來歷,如果不麻煩的話,就將自己的諾言折合成真金實銀,回報給少年的親人朋友。

  只是,這一切,都建立在她有閒心的基礎上。

  走了,真得離開這裡了,再不走,只會徒惹一身風險。

  踏雪而上,孑影獨行。

  子夜已至。

  篝火被隨意地踩滅。

  迎著大雪,第五瑤初準備再度踏上自己的逃亡路。

  雪花吹拂的聲音,生動而多調,像是雪夜天之中的一首交響曲。

  風聲四落,仿佛眨眼之間,天地之間又一次地變換了幾分。

  第五瑤初睜大了眼睛,明明上一秒還夾雜著失望與難過的複雜情緒,可下一秒,她卻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

  那個少年,提著一個紙燈籠,白衣如初,不知何時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重點不是少年,也不是不知怎麼出現的紙燈籠。

  而是白衣如初,肩上沒有世俗的負擔,沒有不屬於少年的焦慮憂愁。

  有的,是那屬於人間的二兩雪。

  戰鬥,並沒有在他的身上染上一點點的血跡。

  異鄉,也並沒有在他的靈魂上染上一點點的風塵。

  他一如當年,白衣無染。

  熙玄的某個大詩人曾對著曹白鹿笑著說道。

  「不識君肩二兩雪,天下誰敢著白衣。」

  當時曹白鹿只是笑著說言過了。

  但天下人都知道。

  這句話,反而是謙虛了。

  今寒風雪。

  子夜歸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