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長海的目光突然變得憂傷。
「我呢，也不是華城本地的原住民，我原來是北昌人，年輕的時候來華城打拼，還真讓我碰上些氣運，賺到了一點錢，於是在這裡買了房子……」
「你嫂子和我是同鄉，當年我從北昌出來，她給我送了800塊錢，囑咐我要照顧好自己，還哭著說要等我回來，以後一定要嫁給我。我在這裡賺到錢了，第一件事就是把她接了過來，我們就在親朋好友的見證下結了婚，不久我們就有了芊芊。」
「老弟啊，你知道嗎？我每天下班回來，看到老婆和孩子在家等我，我多幸福，我想我這輩子可能就這樣了，但是我多開心，我有個好老婆，有個乖女兒，我所有的累都是值得的。可是，有時候天意是不會遂人願的，前不久，我老婆在家做家務時突然暈倒了，送到醫院，醫生說是腦瘤……」
聽到這，段煦嘉宛如晴天霹靂，半天都沒有回神。
「我看著她在病床上痛苦的呻吟，每天都要做很多很多的化療，藥也是大把大把的吃，氣色卻一天不如一天，我心裡那個難受，恨不得代她去疼，你說她平時連打針都害怕，面對化療的時候該有多害怕啊。」
「可是只要有一線生機，我都不能不救她。」
「沒辦法，我白天去上班，晚上到醫院去照顧她，把芊芊放到她小姨那，我都不敢和芊芊說，也不敢帶芊芊去看她。你嫂子也不讓我帶芊芊去，她說，她害怕芊芊看到她現在的樣子，還說等自己好了再說……」
「可能已經許久沒見過我們，芊芊太想我們了，趁著放學，一個人偷偷跑了回來……」
話說到這，趙長海的聲音也越來越哽咽，眼眶通紅，這個丈夫在心疼自己的妻子，可是天災人禍，他只能無力的看著。
段煦嘉現在才發現，趙長海蒼老了許多，記憶中他說話總是中氣十足的，現在卻無端添了一些無奈和無法言說的滄桑。
段煦嘉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靜靜的傾聽，心裡有些懊悔，沒多做一份湯，不然趙長海就可以帶去給在醫院的妻子。
「謝謝你今天幫我照顧芊芊，她以後要是還這樣，你就給我打電話。」
段煦嘉連忙點頭，答應下來。
芊芊跑過來，看著趙長海，「爸爸，你怎麼哭啦？你別難過了，剛剛哥哥給芊芊拿了很多好吃的，都給你。」
趙長海掩飾自己的悲傷，笑著回應女兒，「好好好，謝謝芊芊。」
「不客氣爸爸，我還要把這些留下，留給媽媽，等媽媽出差回來，媽媽一定會喜歡的。」小女孩把一包糖放到自己的口袋裡。
趙長海扭了頭，擦掉淚水。
沒一會，他就抱著女兒，和段煦嘉告別，回了自己家。
段煦嘉想起來趙長海的妻子，是個很愛漂亮的女人，下樓買菜都要穿的漂漂亮亮的，說話聲音雖然有些大，但是人很好，往年冬至都會給他送一點餃子，樓上樓下的鄰居有困難，都會幫忙。
他想著，這樣愛美的人看到自己被病魔折磨的不成樣子，該有多難過。
原本幸福的一家人，因為一場病，支離破碎。
段煦嘉打開手機某個軟體，根據剛剛趙長海的描述，準確找到他們的捐款頁面。
做完這一切，段煦嘉才覺得好受了一些，他看著外面簌簌而落的雪，心裡也在期望奇蹟會降臨。
又過了兩個星期，段煦嘉下班回家，看到趙長海家有人站在門口，扭動著門。
段煦嘉一驚，害怕是遭了賊，趙長海一家人已經很久沒有再回來了，於是他大喝一聲：「你是誰？」
那人回頭看了一眼段煦嘉，對他的驚訝毫不在意，只是笑著說：「哦，你是這層樓的住戶吧，我是今天剛搬來的，以後就是鄰居了，請多多關照。」
「啊？你是剛搬來的，那原來的住戶……」段煦嘉心裡突然有些不好的預感。
那人看段煦嘉長得好，忍不住多說了幾句：「哦，你是說趙大哥吧，他把房子賣給我了，說是要給老婆治病，他沒和你們說他搬走的消息嗎？」
段煦嘉搖搖頭，想了一會也釋然了，腦瘤，大概是要花很多錢的大病，大概是不得已才賣掉了自己的家。
說到這裡，那個人的語氣也沾上一些有些悲傷「誒，可惜了，趙大哥雖然全身心配合醫生的話，嫂子也積極配合，但是嫂子還是走了……」
「什麼，走了，什麼時候？」段煦嘉震驚的說，心裡空落落的，有些難過。
「好像是三天前吧，搶救無效就走了。」那人也跟著嘆了一口氣，「大哥和嫂子那樣好的人……」
劉斯和趙長海是在自己表哥的介紹認識的，自己最近有買房子的打算，表哥聽說後，就把趙長海介紹給他，聽了趙長海的事，他也是覺得很惋系，剛好自己也有這方面的意願，趙長海給的條件也很合理，於是他馬上答應買下這套房子。
聽他表哥說，很可惜，即使趙長海湊到了手術費，手術後的第二天，趙長海的妻子還是發生了很嚴重的手術後遺症，搶救無效離世。
趙長海操持後事，把妻子和幼女帶回老家。
劉斯想，他是帶著妻女順著來時路往回走，大概也是一種團聚，他們什麼也做不了，只能期待他回到老家的日子能順利。
也期望真的有來世，好讓他們能再擁抱彼此。
段煦嘉關上門的時候，腦瓜都是嗡嗡的，不敢相信。
原來人真的那麼脆弱，好像在生死面前一切都會顯得渺小。
只要閉上眼睛，不管是愛，恨，還是別的一切，所有你糾結的事情在那一瞬間都會失去意義，全部都消失。
不知道過了多久，段煦嘉從夢中驚醒，做了很不好的夢，背後出了一層汗。
大概是得知了這個消息，一些他經歷過的，沒經歷過的事情都出現在這場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