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0章 昇平元年

  第370章 昇平元年

  時下,關西的市井之中,最為人所熱議的話題,已經是桓熙依王猛之請,詔令各郡太守推薦人才一事。

  桓熙也在一次酒後,不慎失言,聲稱部堂高官,必起於地方推薦,接受吏部考核。

  只有經由這種途經入仕的,才能在未來身居高位。

  此話一出,關西各縣太守的府邸,可謂門庭若市。

  有野心,有抱負的人,哪還願意走九品中正制步入仕途,自然是要為了應試的名額爭破腦袋。

  實際上,桓熙急著做這件事情,最主要的目的,還是為了加強自己對地方的控制。

  只有有求於人的時候,才會乖乖受制於人。

  各郡太守掌握推薦權,士族為了搶奪名額,必將爭相示好於他們。

  就算族中子弟今年選不上,還能等明年,總不敢得罪了當地太守,斷了子弟們的前程。

  因此,他們必然會積極地配合太守施政。

  桓熙並不擔心地方官員們因此坐大,沒有兵權,一切都只是空中樓閣。

  真要有人成為了地方上的土皇帝,桓熙只需派遣一名將領興師問罪,前一秒還在與太守沆瀣一氣的士族,後一秒就會自發將他綁了,送來長安治罪。

  況且,能夠官拜一郡太守的,基本都是桓熙能夠信任的人,也不存在這種可能。

  當然,凡事有利也有弊,此舉固然能夠加強朝廷對地方的控制,增加太守們在治下的權威,但權力導致腐敗,絕對的權力,滋生絕對的腐敗。

  太守們如果不能守住底線,很容易淪陷在士族的糖衣炮彈之下。

  但桓熙對此並不在意,大不了每隔一段時間,開展一次運動式的反腐。

  『貪吧,有膽子就儘管貪,等到最後抄家滅門,還不都是進了我的口袋!』

  桓熙注視著酒宴上的群臣,心中暗道。

  此時,已經是永和十二年的除夕,桓熙在未央殿設宴,大會群臣。

  他當然不會將心裡的真實想法與眾人道出,只見桓熙高舉酒杯,笑道:

  「今日佳期盛會,沒有尊卑之分,僅以絲竹管弦,清歌妙舞,好讓諸公盡興。」

  眾人聞言,紛紛舉杯附和,只不過,並沒有人把桓熙的話當真,君臣之別,尊卑之分,除非是桓熙已經落魄,走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否則誰也不敢將它拋在腦後。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賓主盡歡。

  眾人各自離去,就連後廂里的女賓們也都已經走完了。

  桓熙來到後廂,妻妾們都在那等著他,桓熙卻直奔洛娘,不顧自己一身難聞的酒味,就她報了起來,問道:

  「洛娘,為父替你挑選的這位未來夫婿,你今日見了,可還滿意?」

  原來,洛娘的座位被安排在了靠近正殿的地方,一眼就能看到與王猛同座的王永。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洛娘,等著他的回答。

  洛娘自己的意願是這樁聯姻的唯一阻礙,她若真的不肯嫁,以桓熙對她的寵愛,莫非還能將她綁上花轎,強行送入王家不成。

  小姑娘在姨娘們的注視下,羞得無地自容,但還是紅著臉,小聲道:

  「阿爺不會害我,所以,女兒覺得,既然他能得到阿爺的賞識,必是一位良人。」

  洛娘的聲音很輕,但桓熙聽得一清二楚。

  「不錯,王永是一個值得託付終生的良人。」

  桓熙很肯定地點頭道。

  與此同時,王猛一家離開未央宮,走出皇城,坐上了回府的馬車。

  由於兒女們都在另外一輛馬車上,王氏一個勁地與王猛說起了洛娘。

  她們二人在後廂時,座位離得不遠。

  「那孩子小小年紀,觀其眉眼,卻是一個美人胚子,無論家世,還是相貌,我家永兒可都算是高攀了。」

  王氏笑得合不攏嘴,看得出來,她對這樁婚姻滿意至極。

  王猛見妻子這般高興,不忍打擊她的興致,便將一些煞風景的話,重新咽回了肚子裡。

  譬如,桓熙早晚是要當皇帝的,洛娘便是公主,公主嫁到了他們家裡,是做兒媳的每日晨昏定省,還是公公婆婆向她行君臣之禮。

  當然,這些事情是王氏料想不到的,她出自小門小戶,沒有那麼多的見識。

  翌日,即東晉昇平元年(公元357年),正月初一。

  小皇帝司馬聃在登基的第十四個年頭,終於穿上了皇帝冠冕,而他的母親褚太后則正式崇德宮,交出了權柄,從此不再過問政事。

  「卸下了身上的這副擔子,整個人都感覺輕鬆了許多。」

  崇德宮內,褚太后握著司馬興男的手,對她說道。

  今天是侄兒加元服,掌朝政的大日子,以司馬興男的性格,肯定是要來見證這一時刻。

  不管怎麼說,畢竟血濃於水。

  至於司馬興男的安全問題,自然不必操心,她可是維繫桓家與司馬家和睦的唯一紐帶。

  只有她在,桓家在篡國之後,才可能對司馬家留下一絲溫情。

  一旦司馬興男在建康遭遇意外,桓溫、桓熙怎可善罷甘休,而朝中諸公,誰又能承受他們父子的怒火。

  至於扣留司馬興男,桓溫興兵犯闕,你放是不放。

  總不能晉室推崇孝道,而小皇帝卻拿自己姑母的性命相威脅。

  司馬興男相信褚太后這番話,是出自真心實意,這世上確實存在戀權的太后,但褚蒜子絕非這樣的人。

  「實在難為你了,先帝早逝,留下這樣一副爛攤子,需得你一個婦人勉力支撐。

  「所幸,一路上的辛苦,也都走過來了,蒜子,你也是該頤養天年,享享清福了。」

  司馬興男親切地稱呼著褚太后的閨名,感慨道。

  其實,褚太后並不算老,如今也才三十四歲,但作為一個不可能再婚的寡婦,如今也只能在後宮養老了。

  褚太后卻道:

  「有時候,我很羨慕阿姊,天下之大,何處都能去得,而我卻被困在這座深宮,二十年來,也只有在楚公、梁公謁見之時,才能出宮透透氣。」

  司馬興男當然是自由的,從來只有她管著桓溫的份,老奴哪敢約束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