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灰原初的問題,雨生惠人茫然了片刻:「這,這是什麼哲學問題嗎?我不太明白你到底想問什麼……」
他甚至將求助的視線轉向了亞瑟。【記住本站域名】
但對方抱起肩膀來,露出完美而禮貌的微笑:「對不起,幫不了惠人君,也沒法給你提示。畢竟這種事情,在沒有他人時候,你所產生的第一反應才是最真實最有參考價值的。」
「第一反應?」雨生惠人又回憶了下灰原初剛才那個問題,一時之間感覺更茫然了,「我,和我的欲望……是需要分開看待的嗎?」
「當然需要。」灰原初的表情很認真,「好吧,我知道這個問題有些突兀,還是讓我們從頭說起吧。」
「好。」
「那就從人類是如何被創造出來的說起——」
「這也太『頭』了吧!!」
灰原初沒理會惠人本能的吐槽,繼續耐心地說了下去:「你知道,這個世界最初什麼都沒有,就只有一片混沌的血肉之海……一直到一名叫做索菲亞的異鄉神降臨。」
「在漫長的旅途之中,索菲亞在混沌之海中所留下了許許多多的『足跡』。那些足跡,便是你是知道的,所謂『世界』,『移涌』,『永世』……諸如此類不同名字所指的對象。」
「但在彼時,混沌還依然只是混沌。她的足印,也只是死氣沉沉的足印。換言之,她的旅途……寂寞冰冷,看不到盡頭,也無人陪伴。」
「……所以,終於有一天,她模彷著自身從光之父流溢出來的過程,也將自身的一部分,流溢到了混沌之海中。」
「混沌回應了她的期待。從原初血肉之海中,頭一次產生了秩序內斂的靈性存在。憑著這兩種與以往混沌海的混沌發散相反的特質,這一靈性存在第一次在混沌海中長久地存在了下去,其名為「亞大巴多」。」
「如光所期待的那般,亞大巴多擁抱了她,並陪伴在她身邊。」
「但即便如此,索菲亞還是時常仰望那九重天之上,期望回到光之國。」
「亞大巴多則盡全力滿足著索菲亞的一切期待。」
「為了供索菲亞暫歇,他用混沌之沙建起城堡。為了讓索菲亞行路,他用血肉製造出馬車——逐漸逐漸,他甚至學著像索菲亞流溢出他那般,分離出他的『子代』。」
「亞大巴多首先將他對索菲亞的愛欲分離了出去。於是,這位血肉的首生子便名為『厄洛斯』。厄洛斯降生之後,便推動著混沌的天與地與海分開。從那混沌之中,終於浮現出了可落腳的固化的國土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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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接著,亞大巴多將他對光的嫉妒分離了出去。這位次子名為『艾洛奧』。當『嫉妒』落到了國土上,國土上便布滿了肥沃的黑泥。」
「第三位名為阿多耐,是亞大巴多在面對索菲亞時的驕傲之心。植被終於誕生,紮根於泥土之中,覆蓋在泥土表面,在陽光下長成參天大樹,又或者在黑暗處蔓延成青苔。」
「第四位名為阿斯塔沃,是亞大巴多對光的嚮往。在阿斯塔沃的幫助下,亞大巴多創造了一對對雌雄生物,並給予它們交配繁衍的特性。」
「亞大巴多將自身對索菲亞的期待分離了出去,並賜予她『黑瑪門尼』的名字。而之前被創造的世間萬物,也被亞大巴多委託給黑瑪門尼進行管理。」
「最後,亞大巴多又將某種隱隱不安的預感分離了出去。么子的名字,是『死亡』。么子暫時沒有任何職責,又不得索菲亞的歡喜,亞大巴多便將她流放到諸永世之外。」
「——在完成了一切創造之後,世界欣欣向榮。亞大巴多十分高興起來,便自誇道——『我是這世間的父與神,在我之外,沒有別的神』。」
「索菲亞卻因為這句話而不快起來。她頭一次叱責了他,說道:不要說謊,亞大巴多。在我們頭頂上,真正的父和神在上界。」
「然後,她指出了一點:你看,亞大巴多,你的造物甚至沒有靈。」
「這是事實。不論是『愛欲』還是別的掌權者之王,在剛開始被亞大巴多分離出之後,都是如最初的亞大巴多一般不定型無法站立無法行走的可憐存在。最後,都是索菲亞作為母親給予了她們『呼吸』,才讓她們得以站立起來。」
「亞大巴多無法反駁,悶悶不樂。索菲亞也認為還需要對他的驕傲繼續施加懲戒,因此不再理會他。」
「最終,是『智慧』帶來了建議。他說——父親,您可能沒有注意到,在某個地方,有著母親之外的光。我們所需要,只是放置火種的燈籠。」
「阿斯塔沃所指的,其實是混沌的海面上,倒映著的上界的諸位天使的倒影。但光的倒影,終究也是光的一部分,也是這黑暗的混沌之海中無法自行誕生的珍物。」
「亞大巴多接受了這個主意。
「——他打算證明,即使沒有索菲亞的幫助,他也能製造出優秀的造物。」
「為了這一新的造物,亞大巴多首先選擇了自身的『血肉』作為『基質』——便成了『肉體』。」
「然後,他又從『愛欲』,『嫉妒』,『驕傲』,『智慧』,『命運』,『死亡』等諸位孩子之中各取了一些混合起來——便構成了『魂』。
「就這樣,被捏合出來的,便是叫做『人類』的泥偶。初始,『人類』也同幾位掌權者之王一樣,只是一團不定性的肉泥。但最後一步……亞大巴多攫取了上界的諸天使在混沌海面上的倒影之光,並將這些光之影塞了進去。
「這樣,最後獲得了『靈』,人類果然便成為了一個個偉岸而獨立的個體。」
一口氣說道這裡,灰原初微微嘆息:「……但說到底,人類的誕生其實是阿斯塔沃的陰謀。因為從一開始,他的『範式』就是亞大巴多對光的嚮往……所以,他必然會背叛血肉之主。」
「——嗯,略略跑題。總之,暫且不提後來阿斯塔沃如何給予人類智慧之果,引誘他們開始嚮往光的事情,又不提阿斯塔沃又如何獲得光的垂青的一連串的事情——關鍵是,我們剛才講到的,是人類的本質,對吧?」
灰原初向後仰去,靠著血肉牆壁,對雨生惠人一攤手道:「人就是那麼誕生的……由『血肉』所創造出來的肉體,由六位掌權者之王所共同構成的精神。
「每個人都是如此,無非只是『愛欲』或是『嫉妒』或是其他的成分比例不同的問題而已。」
「所以——其實可以這麼說:不是你產生了愛欲,而是愛欲產生了你。」
「那麼最終問題就在於……」灰原初認真望向雨生惠人,「你怎麼知道知道你的某個念頭,是你自己產生的,還是某位在你的精神構造過程中占主導地位掌權者之王,強加於你的呢?」
「尤其,在你已經變成了掌權者的情況下。」
「普通人類姑且不論,我想就算是掌權者之王也沒有那麼閒。但掌權者……可都是被對應的掌權者之王『注視』與『祝福』過,才獲得權能的。」
雨生惠人皺了皺眉頭,想要回答。
「一派胡言。」但另一個聲音卻先他一步,大聲斥責道。
惠人扭頭,驚訝地看著倒立的傑克。
——對,倒立。
傑克一邊倒立著,坐著單手伏地挺身,一邊回答道。
亞瑟也有些意外,問道:「傑克,你這是在……」
「祈禱。」傑克簡潔地吐出兩個字。
惠人已經回過神來了:格鬥家只是在教室狹小的座位上一動不動地坐上了一上午,感覺太過折磨。於是此時,終於到了開闊的地方,迫不及待地開始舒展筋骨。
當然,按照他的說法,這也的確是在沒有可用器械的情況下,他只能用這種方式進行的日常的「祈禱」而已……
「哦,板桓的意思是?」灰原初倒是並沒有因為被斥責而生氣,也沒有對傑克的倒立發表任何意見,反倒是對他的反駁感到十分感興趣的樣子。
傑克一邊穩穩地下降——上升,一邊答道:「我聽懂你這話的意思了,人的精神與肉體都是由掌權者之王自身的一部分所構成的,所以,或許人的念頭也可能來自於掌權者之王?」
「對。」
「……所以,作為血肉領域的掌權者,你覺得對那個小女孩的喜愛,並不來自於你,而是來自於血肉之主?」
「嗯。」
「但是掌權者之王沒有那麼無聊。別忘了,愛欲之主的愛欲,是亞大巴多對索菲亞的愛欲。嫉妒之主的嫉妒,也是亞大巴多對光的嫉妒……所以,雖然人類由愛欲與嫉妒構成,也會被影響而愛欲與嫉妒……但這,完全不代表愛欲之主會以原始的意義來愛一個人類,也不代表嫉妒之主會有理由嫉妒區區一個人類。血肉之主……更加不可能替代替你來渴望一個人類。」
「如果真的有呢?如果……」灰原初笑了笑,「如果我愛的是索菲亞呢?亞大巴多不會愛人類,但會愛索菲亞。那麼在那種情況下,那麼到底是我,還是亞大巴多在愛她?」
頓了頓,他又歪頭若有所思道:「又或者說……在這種情況下,我如何區分出,我自己是不是血肉之主?」
傑克下降到一半的動作停滯了。
然後他一個翻身重新站穩,坐了下來,托腮看著灰原初,皺起眉頭:「……你說,你懷疑自己就是血肉之主本身?」
「嘛……差不多,是這樣吧。」灰原初含湖其辭。
「這就是我說你這是一派胡言的有原因。」傑克果斷道。
「為什麼?」
「因為迷茫這種情況需,對吾主來說本身就可笑……」傑克搖搖頭,哼了一聲,「吾主盲目,痴愚,所以根本不可能迷茫。」
然後他指向了灰原初:「你對自身是誰感到了茫然這單本身,這反倒證明了你根本不是血肉之主。」
「原來如此。您是這麼理解而血肉之主的啊……」灰原初依然沒有生氣,只是點頭嗎,然後很客氣地反問道,「但是,有沒有一種可能,是您對血肉之主的理解有誤呢??」
「不可能。」傑克斬釘截鐵道。
「但是根據神話的描述,亞大巴多確實是一個有意志,會去愛索菲亞的存在。」
「那只是吾主對光的回應。但吾主沒有自身的意志。因為它就是混沌本身。混沌若有了意志,也就不再是混沌了。所以,吾主不會生出念頭。不管什麼念頭,一定是你自己的。」
傑克盯著灰原初道,巨大的肌肉山的陰影將灰原初籠罩住,越逼越近。
「比如,去愛一個小姑娘。」
「生出想要討她歡心。」
「也想要她也說喜歡你。」
「又或者,最終被對方拋棄……」
「……你不能將各種壞事都歸咎於吾主。」灰原初撓撓頭:「但是,我的確聽到了另一個聲音……」
「那麼,有沒有一種可能,是你自己瘋了呢?」傑克一邊擺出各種鼓起肌肉的姿勢,做著各種熱身運動,一邊彬彬有禮地回答道。
雨生惠人在一旁看著這一幕,終於有些忍不住了。
可他剛想插話,灰原初卻突然抬手看了一眼空蕩蕩的手腕。
同時,虛幻的鈴聲突然在眾人頭頂上響起。
灰原初怪叫起來:「啊啊要上課了要上課,趕快回去!不然又要被風紀委員抓到了!」
亞瑟也站了起來:「啊對,鈴響了就要上課,不能違反校規啊。」
於是,雨生惠人還沒回過神來,便被傑克夾在臂膀中下了樓,重新坐回了教室里。
然後,又是一下午冗長乏味的講課時間。
惠人當然沒有聽課。
他只是反覆思考著灰原初在午休時候所說的話。
終於,下午的第三節課的下課鈴也響了起來。
艾麗莎頭也不回地就帶著獄卒們風一般地衝出了教室。
折露葵也跟著離開。
而灰原初則在一邊與亞瑟繼續說著話。
「今天放學後有什麼活動?」
「今天就算了吧,你不是還有打工?」
「……也是,那就明天再說吧。」
然後,灰原初和眾人打了個招呼,便拎著書包出了教室門。尹吹來香從背後衝上去,一下子跳到他的背上,勒住了他的脖子……
雨生惠人勐地抬起頭來,吃驚地望著眼前的變化:仿佛跟著灰原初一同離開一般——血肉退卻了。
明亮的粉紅色腔室如同退潮一般向著遠處收縮了回去,重新露出了下面的石牆表面。
轉眼,他便回到了那陰暗冰冷,只有寥寥燈火映照的石制囚室。
囚室外,艾麗莎還在遠遠地發出發泄一般的怪叫,伴隨著獄卒們仿佛起鬨一般的鳴叫聲。
而在囚室內,眼前只剩下了傑克與亞瑟兩人。
亞瑟回過頭來,朝他們笑了笑,翹起了一個大拇指:「幹得不錯,第一關過了。」
「……第一關?」惠人愕然道,然後突然想到了某個可怕的可能性。
「沒錯。」亞瑟含有深意地點點頭,驗證了他的猜測,「今天的這段回答,是第一個可能導致be的選擇肢。恭喜你們選對了,沒有像之前的幾個人一樣,第一天就消失在了這所血肉高校里。」
「但是,接下來你們還要加油。」
「你們距離最終的謎題,可還有足足四天呢。」然後,他揮揮手,離開了囚室。
「自己找個空房間早點休息吧。明天……明天鈴聲響起來的時候,還要繼續上課呢。」
金髮少年自己插著兜沿著黑暗的通道走遠,消失了蹤影……似乎如他所說的那般,自己也去找一個合適的空囚室去休息去了。
雨生惠人盯著外面空蕩蕩的走廊看了片刻,最後呼出一口氣,乾脆就直接走到這間囚室的角落裡坐了下來。
側身躺下,身下是冰冷的稻草堆上,雨生惠人只感到恍忽。
一整天所經歷的場景,一幕幕地在眼前反覆搖晃,無法分辨是否只是幻覺。
但他按了按肚子,飽腹感卻依然強烈……被吃下肚的血肉在提醒他,一切都真的發生過。
但接下來呢?
惠人從未有過如此茫然的時刻。
這次的「任務」,給他的感覺愈加撲朔迷離,令他一時有些混亂,不知道接下來該做些什麼。
很快,不遠處的身影再次吸引了他的視線——
傑克已經默不作聲地再次開始了日常的「祈禱」……倒立單手伏地挺身。
看著傑克單調機械的動作,惠人也逐漸將思路一團亂麻的繩結上,抽出了兩個線頭的。
——關於「灰原初」這個人現在的狀態。
——以及亞瑟讓他們來見灰原初的真正目的。
回憶今天所發生的的一切,他覺得有某個重要的問題想不明白……總覺得,存在某個違和之處。
惠人略一思考,開始藉助與傑克的問答,順便整理自己的思路:「這件事的主幹,確實是在灰原初身上。」
「不然的話,亞瑟也不會親身進入這個地方了。」
「但是,事情的關鍵真的是像他說的那樣……幫助灰原初『告白成功』嗎?」
「因為說起來,折露葵不也是灰原初自己的人格所化出來的嗎?自己對自己告白到底有什麼意義……是意味著與自己的和解?」惠人喃喃自語道,「啊,這麼說確實……如果真的因為衝突而人格分裂,自己與自己和解確實是唯二的治療方式啊。」
於是惠人最後抬起頭來,向著傑克問道:「你怎麼想?」
惠人與傑克的組合,正常來說負責思考與謀劃的都是他。但傑克的直覺以及宗教式的思考方式,在有些時候也會產生奇效。所以在沒有頭緒的時候,惠人都會詢問傑克。
傑克一邊穩穩地下降——上升,一邊答道:「那個小孩,確實是瘋了。」
不用傑克再說,惠人就知道他想說什麼。
但這也是惠人其中一個想不明白的地方。
「沒錯,若他感到茫然,他就該從這份茫然上明白,自己並非血肉之主……」惠人喃喃自語道,「所以,有些奇怪……他到底在猶豫和糾結什麼?」
沉默片刻,傑克突然道:「……但是,正因為吾主沒有意志,所以任何人都有機會成為吾主。」
「如果他拋棄迷茫決定成為血肉……那他也許真的會。」
「畢竟,他的確是我見過最接近血肉的人。」
惠人重複了一遍,然後閉上了眼睛:「所以,他到底在迷茫什麼?」
不知過去了多久,身體終於溫暖了起來。
因為傑克已經完成了祈禱,躺到了他的身後,抱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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