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是這個地方唯一的教師「角色」,但艾麗莎本人看起來其實對這份工作並沒有太大的熱情。【無錯章節小說閱讀,google搜尋】
所以,在上完第一節的古典文學之後,她便迅速失去了活力。
「我本來就只教過古典文學這一門課程而已啊……所以數學什麼的,你們就自習吧。」她懶洋洋地趴在講台上,揮手道。
但這個時候……折露葵與亞瑟結束了學生會的巡視工作,回到了教室,坐回了各自的座位上。
於是,在折露葵的視線凝視下,艾麗莎看起來是在掙扎與畏懼之間掙扎了片刻之後……最後還是乖乖地將講課繼續進行了下去——從古典文學,到現代文學,到數學。
哪怕口乾舌燥,磕磕絆絆,哪怕只是念著課本上連自己都不懂的語句,也不敢停下來。
——終於,就這麼熬過上午的四節課,午休時間到。
在鈴聲中,艾麗莎狠狠摔下粉筆,然後露出精疲力竭的表情,不管不顧地一頭栽倒下去,半途中就打起呼來。
但還好她也沒真的倒在地上。
就在她倒下去的同時,她忠實的獄卒們便潮水一般涌了上去,字面意義上七手八腳地接住她,把她高高抬起來,一熘煙兒湧出教室,不知道送到哪裡去了。
折露葵也站起來,帶著壓力掃視眾人一眼,便自顧自離開了。
剩下的所有人,卻都不自覺地鬆了一口氣。
「那麼……」亞瑟首先看了一眼灰原初。
灰原初只好悻悻然地走向了尹吹來香。兩人輕聲說了幾句,來香立刻就撒嬌起來,抓住灰原初的衣服不鬆手。
又勸說幾句,來香轉了轉眼珠舔了舔嘴唇,露出壞笑,卻從抓住灰原初的衣服,換手變成了抓住他的褲子——大腿中間的部位。
灰原初深深地嘆了口氣,扭頭對亞瑟道:「我可能需要去一下廁所……半個小時應該可以回來了。」
「可以。」亞瑟乾脆地點了點頭,「那我們就先去樓頂。你上來的時候,順便去小賣部幫我們每人帶一個三明治吧,隨便什麼口味都行。」
其實,在他話還沒說完之前,眼童已經亮起愛心的來香便迫不及待地拽著灰原初衝出了教室。
「好,好的……」但灰原初還是竭力從走廊上傳來了回答,然後突然被什麼情況打斷,傳來了驚慌失措的聲音,「來香住手,住手啊!還在走廊上啊!
至少要去廁所隔間,至少要關上門……」
亞瑟則表情不變,扭頭招呼剩下的惠人與傑克道:「好吧,就像你們看到那樣,灰原先需要和尹吹去一下廁所……花一些時間來說服她。我們先走。」
惠人沉默。
然後,亞瑟便帶著惠人與傑克穿過一連串的腔室,鑽過狹小的洞穴,爬上骨骼扶梯……最後,還真的來到了「樓頂」。
——不再是某個封閉式的腔體,而是地來到了監獄的「外部」,這座巨大的血肉監牢的頂端上的一處露台。
惠人再次看到了他們之前剛剛進入監獄時候,打破牢房牆壁的那時候所看到的「外界」。
這無疑是一個異界。
在腳下這棟軟乎乎的巨大的活體血肉監獄之外,眺望的再遠,視線所及之處都不再有第二棟建築。
能看到的,就只有一路延伸到地平線的嶙峋荒原。
而在荒原的溝塹中,似乎有無數不知有沒有自我意識,不知道是接近動物還是更接近植物的血肉異物,在本能而緩慢地搖擺著肢體。
惠人抬起視線,從地平線往上移,望向紫色的天空與幾乎占據半個天幕的巨大血月,感覺有些麻木了。
「下課鈴,什麼時候能響啊?」他喃喃道。
不是指課間鈴聲,而是指能將他們從這個血肉的異界帶回原來世界的鈴聲。
亞瑟則答道:「一周後。」
「……」惠人愕然地抬頭望向亞瑟。
亞瑟則神情認真地補充了一句:「因為——周五是上課的最後一天,周六周日沒有課。」
雨生惠人愣愣地亞瑟,突然想起來他之前說過幾乎一模一樣的話……那竟然不是在開玩笑??
然後,他也反應過來了:「你不是第一次進來?」
「對。這已經是我的第七次嘗試了。」亞瑟此時就不怎麼賣關子了,「而且我正打算把已經掌握的信息都告訴你們。」
他扭頭看了眼上來的骨架樓梯,道:「趁現在灰原不在,正好,從現在開始請你們耐心些聽我慢慢地說。」
「首先,第一個確定的事實是我告訴過你的:『下課鈴是周五響起』。在周五最後一節課的下課鈴響起的時候,血肉就會如退潮一般退去,監獄會變回到原來的樣子。」
「第二,在周五之前,可以做任何事情,但需要注意一種情況:不要違反校規。」
「更具體地來說——不要被『折露葵』抓到你違反了校規的現行。」亞瑟頓了頓,「不然,你會立刻被『退學』。」
「被退學會發生什麼?」惠人忍不住插話問道。
「會被獄卒拖走……就此消失,我再也沒見過那些人。」亞瑟澹澹道。
惠人愣了下,趕緊追問道:「那麼校規的具體內容是?」
「好問題。」亞瑟打了個響指,「那麼這裡有一個好消息。經過前七次探索,在其他人的幫助下,我總結出來了一版校規。不能說百分百完整,但大概可以覆蓋大部分常見的情景,請你們兩個記住。」
惠人急忙屏息,準備記憶。
於是亞瑟開始一口氣道:「第一條,鈴響了就要去上課。」
「午餐在第四節之後,社團活動在第七節之後,晚餐在社團活動結束之後。」
「除了上課時間,用餐可以在樓頂,但不能走出教學樓。」
「不要問學校的地址。不要問為什麼只有一個班。不要問為什麼只有一名教師。」
「雖然只有一名教師,但不管什麼課都要上……嗯,這條是艾麗莎專屬,你們可以不用管。」
「不要問為什麼在學生名冊上,為什麼除了我們之外其他的學生名都留空,但在名字所對應的那個位置上,卻有著各不相同的奇怪劃痕。」
「不要問學生會有幾個人。不要問退學的人去了哪兒。」
「窗外就是操場……」亞瑟扭頭望向荒原,「操場上那些蠕動著的,當然是參加體育社團活動的學生們。」
「等下灰原買來的麵包也——」
亞瑟突然沉默下來。然後他深吸一口氣,搖了搖頭:「不,我覺得不用一一舉例了。其實,只要做到了一點就行。」
「——不要覺得這裡不是普通的高中。」他平澹,慎重,又緩慢地說道,「你所看到的一切……都很正常,都很平凡,都是一個普通人,在一個普通學校的……日常。」
雨生惠人卻逐漸毛骨悚然。
他深吸了幾口氣,閉上眼睛,不自覺地開始回想從進入教室開始,與灰原初與亞瑟的所有對話,然後——
他平靜下來了。既平靜,又恐懼,快速找到了「竅門」。
「竅門」是很簡單的,只需要誠摯地……對,這樣去設置,去思考,去推進——
雨生惠人是個平凡的人。在他周圍所發生的,也只是平凡的校園,乏味的日常。
而他唯一不平凡的地方,則在於不知從哪一天開始,腦子就突然出了點小問題。
——是腦子出了問題。
因為腦子出了問題,才會出現幻覺。
真是詭異的幻覺……並不是看到了不存在的東西,而是將存在的東西看做另一件東西。
——把操場看成異界的荒原,把不熟悉的同學看成了黑色的人形蟑螂,把普普通通的教室看做仿佛巨獸體內的血肉腔室。
醫院去過了,在如同蠕動腸道一般的mr機內部躺著,所有的檢查都做了個遍,但頭上有黑色觸鬚在顫抖的醫生最後也只是用蟲鳴聲表示,完全沒查到他的腦子有任何器質性的問題來。
所以到了最後,這種幻覺也只能被歸為心理與精神上的問題。
……真是令人痛苦啊……
但雨生惠人也只能暫時這麼生活下去。習慣血肉,告訴自己這血肉只是錯覺。
習慣無視錯覺,直接與錯覺背後的真實打交道……日常的生活,普通而平凡的生活,「應該」從未離開過他。
雨生惠人會看到眼前這些令人作嘔的場景,只是因為他的腦子出了問題而已。
——但它們,根本不存在。
惠人終於將呼吸平穩了下來,然後睜開眼睛道:「……我記住了,校規。只要遵守校規一直到五天後就可以,是這樣嗎?」
「不錯,適應的很快,不愧是我看好的人。」亞瑟看了他一眼,但又搖搖頭,「……很遺憾,沒那麼簡單。」
然後他說道:「前幾批的人中,確實有人堅持到了周五。然後在下課鈴響起,監獄變回原來的樣子之後……那些人並沒有跟著一起回來。而下次我再進去的時候,那些人也根本沒留下任何蹤跡。」
雨生惠人的臉色頓時劇變,忍不住叫道:「……這,這不就是說,就算堅持周五也沒用嗎??」
始終一言不發的傑克也站了起來,鼓起肌肉,如同一座山一樣籠罩在了亞瑟的上空,將遮擋住了天光的陰影投射下來:「……你在飛機上可不是那麼說的。」
「是嗎?可我記得很清楚——」亞瑟卻甚至沒站起身來,他只是繼續盤腿坐在地上,抬頭望向上空的肌肉山,澹定地回答道,「我在飛機上說的是——『進去,並在五天後出來,這樣你們就可以獲得自由』。而不是『進去,五天後就可以出來並獲得自由』。」
「你在故意隱瞞信息,誘導我們!」惠人怒道。
「兩位,你們似乎忘了自己的身份。」亞瑟則繼續面色平澹地與惠人對視著,「你們可不是我請來的客人……而是兩位因為反人類的行為而被收容的囚犯。」
「集團不相信你們,集團不指望你們,集團只是給你們一個額外的機會。」
「你們最好搞清楚——到目前為止,你們的待遇,都是我個人給予你們的善意。」亞瑟放重了語氣,「包括舒適的包機,放鬆的聊天氣氛,以及我親身陪你們下到這個牢獄裡,還和你們共享我知道的所有信息這些。」
「如果換做那個女人,大概只會把你們當炮灰一樣丟進來,根本不在意你們的死活吧。」
「……怎麼樣,如果還是不順心的話,不如再來打一架?」最後,亞瑟微笑著活動起手腕來,「就像是在你們的收容所里那樣,二對一……雖然,上次你們輸了。」
想起那場戰鬥,雨生惠人開始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傑克。」他扭頭輕聲喚道。
於是,肌肉之山也平靜地縮了回去。
「……你說的沒錯。」惠人深呼吸著,將現狀分析給自己聽,「問題不在於你,而在於我們。是我一開始,一廂情願地以為這個任務沒那麼難,所以在得知真正的難度之後,失態了。」
深吸幾口氣,他主動對著亞瑟鞠躬道歉:「抱歉……但是,請繼續和我們共享信息,不要隱瞞。」
他咬著嘴唇,抬頭看了亞瑟一眼:「……如果,你真的也希望我們能夠完成這個任務的話。」
亞瑟似乎很欣賞惠人的態度。
他點點頭,乾脆地答道:「可以。」
「不錯,明智的選擇。」然後,他又笑了起來,「順帶一提,你們剛才逃過一劫……打架,也是違反校規的。」
雨生這下是真的差點沒反應過來,不由自主地愕然道:「但是如果那樣的話,你也會——」
「我不會。」亞瑟輕描澹寫道。
雨生惠人懷疑地看著亞瑟,突然意識到了某項剛才被他忽略掉了的要點。
「等等——你剛剛說到,周五的下課鈴響起來之後,那些人都沒有和監牢一起回來……可你為什麼會知道這件事?這隻意味著你回來了……只有你,每一次都可以平安回來?」
「對。」亞瑟直接點頭承認道,「你總算想到了這一點了啊。」
「——為什麼?」
「你猜?……好吧,不開玩笑了,直接告訴你答桉:因為我在這裡的設定是『轉校生』。既然是轉校生,那麼不論是突然插班到來,或是再次轉學走,都很正常吧?」
「……」
惠人敲了敲自己的腦袋,難以理解,但又覺得很好理解:「那麼,校規……為什麼你又說校規對你無效?」
亞瑟扯了扯自己的袖章:「因為我在設定上不但是『轉校生』,還是『學生會幹部』。在這裡,判定別人是否違反校規正是我的權力,但幹部本身對校規似乎有豁免權的樣子。」
……雨生惠人又開始懷疑,到底亞瑟是否真的有看上去那麼光明正大了,他不會還有什麼要緊的東西隱瞞著吧?
亞瑟應當是看出了他的想法,直言道:「抱歉,但我有的只有這些小小的特權而已。其他的東西,我該不知道的還是不知道。」
「所以為什麼只有你……」惠人還是有些不甘心。
「大概只是角色定位上的差別?畢竟還在規則之內嘛,並不是什麼破壞平衡的角色……」亞瑟想了想,嘆了口氣,低聲說了一句惠人聽不懂的話,「又或者,大概是吾友給的特別優待吧……」
在惠人追問之前,亞瑟輕輕擊掌,將話題拉了回來。
「好了,接下來,也該進入談話的重點了。」他臉色鄭重地說道。
「——簡而言之,光是遵守校規是不夠的。」
「如果把我們的任務當做是一個遊戲……那麼遵守校規,只是保證你不會被中途踢出這個遊戲,只能保證你的攻略時間而已。」
「但如果真正的攻略並沒有被完成的話……」
「……打個比方來說的話,中途退學當然是『bad ending』,但挨到了周五也只是時間耗盡進入了『normal ending』而已。」亞瑟揮舞了下手臂,充滿自信地說道,「一定存在第三個結局,一個隱藏結局,一個真正的可稱之為『通關』的結局,一個——happy ending。」
然後他停頓片刻,凝視著傑克與惠人,放慢語速道:「對於你們來說,想要活著出去,對於我來說,想要通關這個遊戲——就一定,一定要把這個隱藏結局,找出來。」
惠人與傑克也對視一眼,一如既往地達成了一致。
——你來決定。
——那我決定了。
惠人轉向亞瑟:「那麼,這個遊戲,到底要怎麼玩?」
亞瑟再一次望向了通往樓下的骨骼扶梯。
下面,正傳來灰原初與尹吹來香的說話聲。
聽起來,在被餵飽了一次之後,狐狸少女卻不打算兌現當初的承諾,而又開始了耍賴。
「你們應該也意識到了吧?這個遊戲攻略的對象,就是『灰原初』。」亞瑟望著扶梯,對著身旁的兩人輕聲道,
「所以,攻略的意思是,具體——」惠人皺起眉頭來。
「通過七次的摸索,我想,我大概心裡有底了。」亞瑟的表情更鄭重了起來,「幫助他成功告白吧。」
……
「啥?」雨生惠人覺得自己大概又聽錯了,然後錯愕地結巴道,「我,我不懂。不懂這種事情啊。」
「不要妄自菲薄。」亞瑟卻輕描澹寫道,「知道為什麼你們是第七批嗎?因為我一開始就認為,你們兩個是我的王牌。」
「所以,我才準備了前七次探索,在儘可能地將這個統治域的特性完全搞清楚之後,才把你們兩個調了過來。」
「因為——你們——比其他那些單身掌權者——更懂得愛啊。」他一本正經地總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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