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原初望著她,確實有些錯愕。【Google搜索】
選擇……選擇什麼?
啊,確實。
如果他到了這個世界之後的一切都是折露葵安排的,那么正常人肯定會感到一種被操控的憤怒吧。
灰原初很自然地開始思考他應該如何看待折露葵,開始回憶他曾經是怎麼看待折露葵的。
從來到這個世界之後的「一開始」。
——在光線昏暗曖昧的轎車中。
——在化作無盡之塔的劇場內。
初次相識的場景,再一次開始閃回。一段段回憶中的場景如同圓圓的肥皂泡,組成浩大的隊伍飄過虛無的思緒空間。
——「穿越」——「秘密」——「能力」——
——「安全」——「交易」——
「情報」——「任務」——
而與之對應,那個時候他所考慮所權衡的一個個念頭,像組成一枚枚巨大白色文字,穿插在場景的泡影之間。
王座上,灰原初抬頭望著那如遷徙雁群一般的場景與念頭,卻無比明確地意識到……那只是記憶。
只是記憶的意思,也就是說,他當時權衡考慮過的東西已經和場景一同成為了過去,現在已經不存在於他的思考中了。
記憶逐漸微小,愈加密集,從泡影變成更大數量級的泡沫。
——在學校的學生會活動室中,在茂密的樹海里。
——在少女花園的宿舍中,在人偶師精心搭建的舞台上。
泡沫越來越細密,最後匯聚成為一道凝厚的巨大的水體,形成一道在神域上空圍繞著名為「巴貝洛」的山體環繞流淌著的水脈。
——在議員晚宴的會場中,在封閉的焚化爐內
——在神域的神社前。
他的回憶就到這裡結束了。他來到這個世界的時間,其實還很短。
於是灰原初也結束了對天空上的水脈的凝望。他低下頭來,抬起手來,在手中變出一把手沖咖啡壺。
灰原初低頭凝視著手沖咖啡壺中的濾紙。
濾紙上的那一堆黑色的咖啡粉,散發著在不適應的人聞起來甚至會感到「腥臭難聞」的氣味。
……灰原初意識到,這就是他。是「原來世界的他」所磨成的粉末。
於是,天空上的水體如同被吸引著一般沖了下來,溫順馴服地化作一小道沸騰的開水,沖入了咖啡壺中。
因為記憶而凝厚,因為情感而沸騰,記憶與情感化成的水流在咖啡壺的濾紙上,卷著咖啡粉一同打著漩渦。
香氣升了起來。
而珍貴的濾出物,正從濾紙下一滴一滴地落下。
灰原初徹底冷靜下來了。
在虛幻的王座上,他端起杯子,凝望杯底那一小層薄薄的萃取液。
在光線下,明明是純黑的液體,卻折射出漂亮的顏色。
……原來如此,濾掉雜質之後,就只有一種存在了。
他的經歷,他的記憶,他的理性,他的過去……在過濾之後,剩下唯一「有意義」的萃取物,就只剩下那個了。
——「折露葵」。
灰原初凝視著那杯如深色琥珀一般的液體,突然聯想到了折露葵同樣深邃的童孔。
然後他明白了為什麼。
不管如何,每當他凝視折露葵的眼睛,折露葵也在看著他。所以,他確實能看到他自己。
——她需要自己。
在聖結學院的人偶舞台上,折露葵最後對他所說的話,也在此時再次被他想了起來。
那個時候,她捧著他的臉,將額頭抵在他的頭上,臉上是掙扎過後的絕望:「小灰,你必須繼續喜歡我。
「……因為除了小灰,沒有別人喜歡我了。
「所以,我唯獨不能失去小灰。「
「從過去,到現在,到未來……我都只會有你。我只有你了——」
她的掙扎和絕望,都是因為她在說實話。
折露葵對他說過許多謊,隱瞞過許多事……但唯獨在那個統治域內,她是一個「無法說謊的自己」。所以這段話,甚至真實到她事後將之完全忘記。
對於灰原初來說,這個靈魂生存兩世,折露葵也是唯一一個人親口對他說出,說「他對她重要到無法失去」。
所以,自然,她也成為了他唯一認為有意義的人。
灰原初晃動玻璃杯,望著杯中的液體,再次想起了折露葵的童孔。
他從裡面,看到了她的願望。
——索菲亞降臨到混沌之中,也只是因為……希望被擁抱。
隱約中,仿佛有一個聲音在他耳邊說道——「這就是她的願望」。
灰原初啞然失笑,搖了搖頭,將那杯濃縮的黑色液體一飲而盡。
……
灰原初的意識回到現世,心情平靜抬起頭來,然後對摺露葵說道:「我不會離開葵的。我當然會永遠在你身邊的……正如你所願。」
一瞬間,折露葵從容的笑容凝結住了,露出了猝不及防的神色。
而灰原初則轉身,開始將注意力完全放在了亞瑟身上。
他觀察著亞瑟,同時慢慢說出三個字:「我拒絕。」
亞瑟似乎早有心理準備。他只是聳聳肩,然後——開始抬手。
同一時刻,灰原初啟動了血肉之缸,驟然之間全力爆發,沖向亞瑟。
行動先于思考,靈知先於理性,命運之果先於理由之因。以先驗的方式,在做出決定的瞬間,灰原初就知道了知道自己要做什麼——他要擒住亞瑟。
——子彈時間到。
這是一種灰原初久違的感覺。周遭的一切都變得緩慢又粘稠……而就在這樣粘稠的空氣中,灰原初逐漸憑空浮起。
就像是駕馭海浪,他的衝刺在空氣中擾動出了巨大的空洞。
巨大的空氣空洞,則造出了空氣的強烈對流。
對流劇烈地波動著,像是浪,一疊一疊地捲動起來,沿著空間向前擁去,瞬間形成一道無形的空氣浪牆。
無形的浪牆不是一睹筆直垂直的壁,而是彎曲成隧道了形狀,直通向亞瑟。
灰原初滑步踏上空氣之浪,挾著被席捲的氣浪。在氣體隧道的內壁上滑出一道螺旋狀的曲線路徑,急速地向著作為中心的亞瑟拐了過去。
在緩慢的時間中,前方的亞瑟似乎正在努力地想要將手臂舉過頭頂,做出某個手勢。
在他的手臂從水平面升高五度的眨眼之間,灰原初已經踏著氣浪來到了捲曲隧道的終點——亞瑟的正上方。
在漫長又百無聊賴的子彈時間內,晚於行動的思考也完成了。雖然聊勝於無,也給出了灰原初作為一個人類所能理解的「為什麼」。
和嘴上說的不一樣,實際上,亞瑟或者說集團應該並沒有殺死折露葵的打算,而是想要活捉她。
理由是——如果他們想要那麼做,調集遠程火力對這個地方進行狂轟濫炸就完成了。
但隨之而來的另一個問題是:想要活捉折露葵,就必須先在一定程度上摧毀灰原初——至少,讓他暫時進入某種「失活」狀態,無法復活起來礙事。
灰原初大致估算過,以自己現在的再生強度,哪怕調集一個炮兵營對著這裡狂轟濫炸,將地面刨地三尺,也只能勉強組織。只要炮擊一停止,他就可以復活再生。再上一級,則至少要使用雲爆彈,才能利用小空間內的高溫效應,在很短的時間內令他的所有細胞失活,這樣才可以令「此處的他」完全停止活動……然而,他在其他地方還留了備份。
但這種強度的的攻擊,首先被殺死的,卻是集團想要活捉的折露葵。
其實,灰原初的能力一直就有這樣的弱點:他自己是殺不死的,卻無法保護任何人。
只不過在以往,作為集團的重要人物,折露葵自然有她自己的護衛系統,她並不需要他來保護。
但現在……柔弱的少女,真正地成為了孤零零的一人,正站在毫無遮擋的綠地中央。只要暴露在一次簡單的齊射中,折露葵就會死。
——於是,一個矛盾出現了:要活捉折露葵就要先摧毀灰原初。而要摧毀灰原初,卻一定會殺死折露葵。
事情看起來陷入了僵局。
但灰原初相信,亞瑟一定找到某個能應對這種局面的「殺手鐧」了解決方案。
因為他已經自信地出現在這裡了。
灰原初不知道那個殺手鐧是什麼,只是懷疑它在附近盤旋的直升機上。
但在談判破裂的現在,此時的亞瑟,肯定是正打算發出信號,啟動他的「殺手鐧」了。
——所以,總之,要在信號發出之前先擒住亞瑟,就有機會。
……抱歉了,吾友。
灰原初無聲地在腦中念誦,然後將雙臂化為兩支鋒利的骨刺所組成的長槍,用巨大的力量強行排開如液體般粘稠的空氣,朝著亞瑟的手臂與膝蓋刺去。
亞瑟仍然沒來得及動彈,笑容似乎也將凝滯在這個瞬間——
突然之間,灰原初感覺到了不詳。
亞瑟的手腕上,終端正在高頻閃爍著。
——而灰原初的視野邊緣分明捕捉到:有一組數枚冒著火光的物體,正以流星一般的急速朝著這面激射過來。
……但這個不是他的子彈時間嗎??
在加速的感官之中,任何物體的動作對他來說應該都會十分緩慢才對——
灰原初突然明白了:亞瑟的信號,早就發出去了……通過他手腕上的終端。
而他抬手的動作,只是一個偽裝。
那數枚急速射來的物體,正是被他的信號召喚而來的——他的「殺手鐧」。
而他現在看到的的這一幕,則是因為如果什麼東西能在他加速的感官之中都表現得之快,那不意味著他的感官出了錯,而只意味著……那些東西真正的速度——
灰原初咬牙,卻未打算後退,而是再次加速。
不管那是些什麼,但他最好趕在那些東西到達之前——解決掉敵人!
長槍前端,驟然之間將空氣擠壓成一團可見的白色。
但在灰原初的眼角余光中,他卻看見不明物體群體也紛紛從身後爆發出更勐烈的光芒,進一步加速墜落下來。
末段加速!
——「砰」
第一枚不明物體,及時墜落到兩人之間。
一枚三米高,主戰坦克正面裝甲同材質的盾牌。在尾端加力器的推動下,盾牌前段如同閘門一般重重插入地面,插入土地之中,穩穩立在兩人之間。
灰原初已經來不及減速。
骨刺重重戳在盾牌上,「啪」地應聲折斷。他的身軀則緊跟其後,同樣合身重重地「砰」地撞上盾牌。
在眼球被毀掉的瞬間,他分明見到了流星——無數同樣帶著噴射器的組件,正如流星雨一般一同落入到裝甲背後
在機械的組合聲中,從盾牌背後傳來了亞瑟冷靜的聲音。
「吾友,你在普通形態下的最大弱點……就是攻太低了。」
——不是人聲,而是擴音器。
破碎的混合著骨渣的血肉從盾牌上流淌下來,重新組成了灰原初的形體。
他抬起頭來,無奈地望著從盾牌後面逐漸出現的機械人形。
從背後的鋼鐵之翼下方噴射出熒綠色的粒子,在悅耳動聽的輕微引擎聲中,灰色的夜騎士緩緩升上半空。
它抬起手,將一枚更為明亮的信號彈打上天空。
於是,灰原初看到,在更為遙遠的天際線上,突然出現了三道痕跡。
三枚流星,從三個方向,分別劃出斜線,朝著這邊墜落了過來。
【請記住我們的域名 ,如果喜歡本站請分享到Facebook臉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