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舞殿平安京

  灰原初相信,此時此刻關墟肯定正在監視著他的行動。【無錯章節小說閱讀,google搜尋】

  那個男人,從來就不是那種「你說你不會幹,好,我肯定相信你」那般大方坦蕩的人。

  再說剛才灰原初的觸鬚進入神域平安京,可是又導致了異常的天氣變化,任誰都不可能那麼遲鈍。

  但既然到了現在這地步,還沒出現任何人出現,來採取行動阻止灰原初……那麼灰原初可以認為,關墟其實默許了他的行為。也許,他也想看看灰原初有些什麼法子,能藉助神域平安京來搜尋使徒們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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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

  其實,灰原初也沒有告訴關墟最重要的事情。

  灰原初根本不打算去搜索使徒的情報。

  或者應該說如果能順便看到了,那更好。但如果沒有,反正從一開始,灰原初就沒把使徒的威脅放在心上……哪怕工匠真的把「要塞決戰型」開出來,對灰原初來說也只是多了一個有趣的大玩具而已。

  灰原初真正在意的東西,真正想要知道的「一切」——是神域平安京中的所有「玉留魂」。

  是齋王代過去的「一切」。

  灰原初已經發現了,他確實很在意這位他甚至連臉都沒有看到過的少女。

  ……大概是因為每一次望向對方的時候,及時連視線都被面具遮擋,他卻總能清晰地感受到少女對他存在某種「期待」吧,灰原初心想。

  造物主的本能,可不會錯。

  不過遺憾的是,不但視線與整個表情都被面具遮擋住了,擋在他們之間的,是字面意義上的「整個世界」。所以灰原初並不能肯定對方的期待具體是什麼。

  他只是能確定,齋王代的願望並不是「被拯救」。

  因為她坐在那裡,以身鎮壓國土,哪怕被關墟嘲諷挑釁,但卻確實是出自她自己的意願。

  從關墟這邊所聽到的故事其實也從側面驗證了這一點。不管真正的理由為何……但為了拯救世界,可以坦然地將自己作為祭品,少女就是這種人格。

  她坐在那裡,除了似乎是不自覺地向他伸來的「期待」,自身所持有的情感,就只有「平靜」。

  於是,灰原初覺得,也許她的願望……就是他能了解她。

  有些奇怪,但並不奇怪。可能只是一個將死之人希望被別人記住而已。

  灰原初集中精神,向神域平安京表達著願望:他想要看到齋王代的其他玉留魂。

  豐國主尊很快有了回應——觸鬚所感應到的環境改變了。

  但這次出現他的觸鬚的「眼前」的場景……

  不再是之前灰原初所見到的玉留魂,那種由全身上下都是純黑色,只能看得出輪廓的影子。

  那是一本作業本。

  作業本打開著,平攤在發黃的陳舊桌面上。一雙看上去稚嫩的屬於少女的手臂,正壓在上面,認真地書寫著娟秀的字跡。

  一筆,一划。

  「春天,是破曉的時候最好……」

  這是……齋王代的第一視角?

  灰原初愣了下,很快明白了。

  「舞殿平安京」是虛假的場所,一切都只是布景。

  「玉留魂」,自然也是如此。他們之前所看到的黑色的人形,也只是玉留魂在舞台上所體現出來的樣子而已。

  但是到了「神域平安京」,這樣一個思念與精神的場所,玉留魂自然呈現著它原本的形態。

  所以當他在向著豐國主尊下令,想要「玉留魂」。

  於是豐國主尊給他端上來的是……

  ——「玉留魂」的本質,齋王代的記憶。

  所以他現在看到的,正是齋王代最直接的記憶,她親眼所見的一幕幕。

  就在此時,在齋王代的記憶中,視野之外傳來了紙門被拉開,被合上的聲音。

  齋王代卻依然只是看著紙面,認真寫字,不為所動。

  在細碎的聲音中,有人在對面坐了下來。

  然後,對面那個人說道:「看,這是你十六歲的生日禮物。」

  那是個溫柔的女聲。

  而且,灰原初一下子就聽出來了,這個聲音就是他之前所見的玉留魂中見過的,疑似是齋王代母親的的那名長發溫婉女子。

  寫字的動作一下子停了下來。

  視野飛快地抬起來了片刻。

  於是,就在那片刻,周圍的環境映入眼帘。

  狹小低矮的木製房屋,頭頂上的電燈發出微弱的黃光,房間裡各種陳設家具都和桌子一樣陳舊,可見居住者的經濟狀況不佳。

  矮桌放在榻榻米上,出現在對面的,是跪坐在那裡的一名長發婦人。

  隨著「鏡頭」逐漸上移,主婦的臉似乎將要進入視野。但下一刻,視野突然一晃,然後飛快地再次低了回去,重新凝聚作業本上。

  但很快,對方幽幽地嘆了一聲。

  接下來,一隻手便伸了過來,輕柔,但不容反抗地將作業本挪到了一邊。一件疊得整整齊齊,令灰原初無比眼熟的制服被塞到了視野中。

  對面依然聲音柔和,卻不容反抗道:

  「……對,聖結女子學院,等到了明年春天,你就終於可以去東京,可以去這所學校念書了。」

  「呼……」說到這裡,對方重重嘆了口氣,似乎放下了一件大心事。

  然後,她也開始情不自禁地絮叨起來:「媽媽可是很辛苦很辛苦,才抓住了這個機會的。」

  「可是,絕對不能退讓。因為從這裡開始,才是你真正該踏上的道路。」

  「從聖結畢業之後,再加上你父親的名號,想必在那一年的葵祭里,你一定能夠成為祭典的主角了。」

  「到了那個時候……真想早點看你穿上十二單,被眾人歡呼的樣子啊……畢竟,你可是他的女兒,你是那麼美麗……」

  「在這場最盛大的典禮上,你將會獲得他的承認——」

  女子的聲音愈加悠遠,似乎在美妙的幻想之中徜徉著。

  但視野的主人,卻似乎心情愈加沉重,不自覺地嘆了口氣卻又立刻自控地止住,依然死死盯著桌面。

  直到最後,她才忍不住小聲說了句什麼。

  一剎那,屋內的氣氛改變了。

  「——你剛說什麼?」對面的女人的語氣也一下子變得尖銳了起來,彷佛可以看見同樣劇變的臉色臉色,「你在擔心什麼?」

  在沉默的片刻中,對面傳來了些瑣碎的聲音,似乎是對方換了個姿勢。

  她的聲音里,也開始出現無法控制的焦躁:「不,當然不是這樣的!區區聖結……。

  「聽好了。你的父親——」

  「他是這世上最偉大的人。」

  「他在保護這個國家,這個世界。」

  「他是,所有人的救世主!」

  三句話,如同一步步登上台階一般,語氣愈加狂熱。

  ——「砰」。

  那女人突然雙手拍上桌子,幾乎整個身子都從桌子對面撲了過來。

  視野一陣慌亂,但最後卻反而放的比平時更低,只是死死地盯著對面女人撐在桌面上的兩隻手。

  「……不可以懷疑這種事。」

  女人的聲音從頭頂上傳來,充滿沉重的壓力

  「而你是他的孩子,你將來一定會變得和他一樣偉大——」

  「所以,怎麼可能不配?」

  「就算是最好的學校,但實際上在那裡面念書的,也無非儘是些父母是無知的商人或骯髒的政治家的蠢崽子。」

  「是她們不配,是她們不配與你並列!

  」

  「被保護的家畜的孩子,在你這個保護者面前,也不過是家畜!

  !」

  視野的主人聽著頭頂上咬牙切齒的的聲音,卻仍然將頭放到最低,視線幾乎像是焊在了對面女人按照桌上的手上。

  ——那雙手的手背皮膚粗糙充滿勞作痕跡,而此時更是青筋糾虬,用極其緩慢的動作,將按在下面的作業本紙張抓起來,揪入手心。

  頭頂上,女人最後幾乎如同野獸一般低低的咆孝:「如果有人敢對你說這樣的話——打她!打她的耳光!手上有什麼東西就砸她!以後拿剪刀刺她!絕對不能讓說這話的人,不付出任何代價!」

  「有什麼關係呢?大不了,再搬家,轉學,換工作……」

  「我們……不是一直以來,就是這麼過來的嗎?」

  「但是絕對不能讓他的名譽受辱——」

  然後,她開始沉重地喘息起來。

  視野的主人,卻沉默。

  不發一言,也不抬頭。

  終於,頭頂上的野獸,呼吸聲逐漸輕微了下去。

  突然之間,作業本的的紙張上「啪嗒」一聲,落下了水跡。

  上方逐漸響起來的,是抽泣聲。

  「你不相信,你不相信我……嗚嗚嗚……」那女人,竟然哭了起來,「那個人的女兒,竟然不相信他……」

  視野的主人……依然沉默著,盯著桌面不肯抬起頭來。

  而看著這一幕的灰原初,也不自覺地嘆了口氣。

  視野如雪花一般模湖著遠去,然後,下一幕前來。

  又是作業本。

  但主人的手臂成長了些許,更為修長白皙。

  光線明亮,耳邊是蟬鳴。

  作業本上寫字的動作,輕快飛揚。

  「夏天,是夜裡最好……」

  寫完一整段,視野的主人終於抬起來,望向前方。

  面前是一片明艷的夏色。

  明亮的房間。

  從窗外透入綠意,熱浪,以及蟬鳴。

  在窗台上卻坐著一人。

  那是有著小麥色的肌膚,的短髮年輕女子。

  似乎是剛剛結束了鍛鍊,她只著背心短褲,健康的身體上淌著汗水,肌肉結實卻也恰到好處,就像一條線條流暢的獵豹。

  即使她只是坐在那裡,氣氛也如同獵食之後。

  慵懶,卻不缺乏野性的美麗。

  她正微微側著臉望向窗外,看不清楚面容。

  過了片刻,年輕女子似乎終于思考好了某個問題,答道:「我是怎麼看他的?這是個好問題。」

  灰原初也再次聽了出來,這位姐姐,也正是之前在其他的玉留魂中所見到的那位短髮颯爽女子。

  「嗯,你應該也看出來了,我喜歡他。」姐姐坦坦蕩蕩地答道。

  「雖然我也知道職場戀愛不好啦……但都發生了,也沒辦法不是嗎?」

  「因為在我眼裡,我實在覺得他……」她歪了歪頭,突然笑了笑,吐出四個字,「惹人憐愛。」

  「嗯,畢竟我也是單親家庭出生的。」

  「大概就是因為這樣,我也一直覺得自己並沒有樹立正常的戀愛觀呢……一直以來,我的男朋友們要麼比我大很多,要麼比我小很多。所以我想,大概,要麼我就是想當對方的孩子,要麼就是想讓對方當我的孩子吧。」

  「但是那個男人……就很有趣。」

  「如果只看出他的外在,大概會覺得他能做任何的父親吧。」

  「威嚴,萬能,令人安心。」

  「可是……」她抬起膝蓋,將下巴擱在上面,「……我好像……總覺得自己能看到他的內心,他的另一面似的。」

  「那只是一個……因為害怕而想要胡鬧,想要哭泣的孩子而已。」

  沉思片刻,她笑了起來,重新揚起頭來:「你看,這不是一個完美符合我戀愛觀的男人嗎?大部分時候,他照顧我,而某些時候,他卻也離不開我的照顧。」

  視野的主人低下頭來,看著紙上的文字,似乎陷入了沉思——然後,再次抬起頭來,似乎說了句什麼。

  窗台上的女人似乎愣了愣,然後突然大笑了起來。

  然後,她用如豹子一般矯健又優美的動作從窗台上跳下來,朝著視野主人走了過來。

  視野主人毫不避諱地抬起頭,望向她。

  但在背光之中,姐姐的臉依然看不清楚細節。

  只能看到,她在笑。

  她燦爛地笑著,

  「不,那就錯了。」

  她伸出手來,用力揉了兩把視野主人的頭。

  然後,她又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重新伸過手來,這一次動作輕柔地替視野主人整理起來弄亂的頭髮來。

  「不是那樣的。」

  「我喜歡你,就只是喜歡你,喜歡的就是你——那可和他沒有半點關係,和你是他的女兒這一點,也毫無關係。」

  然後,她捧著視野主人的臉,認真說道。

  視野的主人沉默了片刻,伸出手去,按在了她的手上,又說了句什麼。

  姐姐的身態似乎凝固了片刻。

  「——什麼?」

  「你說什麼???你叫我什麼??」

  然後,她一下子慌亂了起來,用力擺著手。

  「不不不不——!

  !」

  「不,我不要做你的媽媽。我哪有那麼老?」

  「——啊啊啊,也不許叫阿姨!

  」她最後抱著頭,哀嚎了起來。

  但最後,她還是嘆了口氣,再次回過頭來。

  依然背光看不清容貌的臉上,卻滿溢著開心的氣氛。

  「……叫姐姐。」

  ——突然之間,看著這一幕的灰原初感覺到了心口的劇烈疼痛。

  恍忽了片刻,他意識到了原因。

  「玉留」的記憶,留下來的可不只是畫面和聲音——還有來自於那位齋王代少女本人,當時的心情。

  但下一刻,灰原初心中這道被感染的「心情」,就被另外一句突如其來的聲音驅趕得煙消雲散。

  「哎——初醬,原來你在這裡呀……看~什~麼~呢?」

  一具柔軟的身體,同一時刻就從旁邊抱了上來。

  灰原初一愣,一下子就對上了尹吹來香泛著絢爛金色的童孔。

  他一悚,突然意識到了一點——

  尹吹來香並沒有在舞殿平安京里抱著他的肉體。

  ……她是突然毫無徵兆地出現在了神域平安京中,抱住了他那糾結成股的粗壯觸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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