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品並不難找,處理起來還算容易……」說到這裡,清行突然拍了拍自己的腦袋,抬頭問灰原初與伊吹來香道,「對了,你們剛才一直在這裡的話,有沒有聽到附近什麼奇怪的聲音,看到什麼奇怪的東西?」
先是差點撞上生魂的隊列,又遇上了面前這兩人,一連串事情下來,清行差點就忘了——其實一開始,他和春海朝這裡來,是因為占卜與司南都指示這附近有一枚玉留魂。【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附近?是指多近?」灰原初提了個問題。
清行又拿出司南又看了看,發現它現在正在不穩定地亂轉著。這表明玉留魂現在的距離,已經進入了司南可精確探查的最低範圍之內,大概,就在他身周一兩百米的範圍之內。
「大概,就是這座寺院……神社……嘛,隨便什麼,就這座院子的範圍內吧?」清行想了想,答道,「你們之前有去其他地方看過嗎?」
「你只問這座院子的範圍內的話……」灰原初摸了摸下巴,眼神不知為何飄移了片刻,似乎走了神。
但很快,他就態度果斷地用大拇指指了指後方,毫不猶豫道:「其實,我隱約聽到後面的拜殿那邊,有女人在祈禱的聲音。」
「本來我是覺得和我們沒關係啦……但現在照你這麼一說,我才意識到,這個地方就不該有普通人吧?」
「……哦?」清行探頭朝著灰原初指的方向望去。
殿外的夜色下,能看到屬於這座神社的數座建築的漆黑輪廓。但其中確實有一座,正透著隱隱的燈光。
那座透著燈光的建築距離這邊的距離有百米,可能正是灰原初所說的拜殿。
「這麼遠?」清行凝神聽了聽,搖搖頭道,「聽過不到什麼聲音啊?」
「呃……不,不是現在聽到的。」灰原初面露尷尬地解釋道,「我的意思是,是剛才我們從那邊繞過來的時候聽到的……就,就是因為聽到那邊有人聲,我們才避開了那座大殿,到這裡來了嘛。」
……原來如此,不好親熱才避開的嗎?
清行本來就只是順口一說,並沒有懷疑灰原初的意思。
他點頭道:「嗯,我懷疑那個就是我們需要找的東西……豐國主尊會滿意的祭品。」
然後,他又看了灰原初與伊吹來香,詢問道:「你們要不要一起去看看?我還可以順便給你們現場演示一下,如何處理祭品。」
「初醬說了算吧?」伊吹來香看了眼灰原初,不假思索道。
而灰原初則點點頭:「當然要去看看。」
於是四人離開主殿,在黑暗中小心翼翼地摸了近百米,最後來到了拜殿前。
拜殿內的情形與主殿差不多。殿中央點著燈,光通過亂七八糟的柵欄投射出來,卻無法看清中央的情形。
這時候,清行也已經清楚地聽到了——果然如灰原初所說的,有女人的聲音從明亮的拜殿中央傳過來。
而且,竟然有兩個。兩個都是成熟女子的聲音,但一個較為溫婉,一個更為颯爽冷冽。
聲音溫柔的女子,正在念誦佛經。
而強勢的女子,卻似乎正在進行某種鍛鍊,不時發出厲喝之聲。
清行朝灰原初和伊吹來香做了個「跟上」的手勢,然後就帶著春香進入殿內,躡手躡腳地沿著迷宮一樣的柵欄,向大殿中央繞過去。
就在他們悄悄摸過去的同時。神殿中央的兩個女人,也似乎完全沒察覺到有人來訪。
溫柔女子仍然在認真地一句句念著經文,而強勢女子則繼續發出鍛鍊的厲喝聲與沉重的呼吸聲來。
只是,往往在突然之間,兩人各自都會時不時吐出一句並無前言後語的清晰話語來。
很快來到最後一個拐角。清行讓其他三人暫停,自己則小心翼翼地探出頭去看了一眼——
佛像下方,一左一右……兩團黑影。
殿上光線明亮,所以並不是因為光線比較暗,所以人體只能看清輪廓的意思……而是,那兩個人形存在,本身就是只有影子。
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過去,都只是一道黑色的平面,就像是空間被撕走了人形大小的一塊,露出了後面略帶著星星點點的深邃。
但那兩道影子,確實能看出屬於女性的外貌與衣著的輪廓,同時還會有動作。同時,清行也終於聽到了那兩個女聲,分別清晰地從那兩個影子那邊傳來。
左側的黑影,正跪坐在蒲團上低頭祈禱著,是那個溫柔的女聲。
而右側的黑影,則正做著拳擊的擊打動作,發出冷冽的厲喝聲。
清行看到這一幕,緊張的心緒已經放下了大半。但為了穩妥起見,他還是打算先讓其他三人退後,再觀察片刻——
然後他就瞪大眼睛,看到灰原初與伊吹來香滿臉渾然不覺地就那麼走出躲避處,他連伸手攔下都來不及。
那兩人走入光亮處,一下子就看到那兩道影子。
「哇!」來香頓時發出一聲驚呼,嚇得像小兔子一樣原地跳了一跳,小白兔也跳了一跳。
不過看她臉上的表情,其說是害怕,不如說是新奇。
「初醬,那兩個人怎麼只有影子?好不科學哦?」她拽了拽灰原初的衣袖,伸手指去。
而旁邊的的灰原初也是完全沒有驚恐,臉上一臉好奇地端詳著:「嗯……是影子吧?真不科學。」
……身為神官和巫女,請不要總把科學掛在嘴上啊……
清行揉了揉太陽穴。
但隨即他又意識到自己連吐槽的點都錯了。
關鍵不是這兩個人毫無危機感,就把神秘又神聖的聖域當成旅遊景點在散步嗎?!
算了,既然在這兩個人魯莽的行動下,這兩團影子卻還沒什麼應激變化……那看來,和爺爺的描述相符,這就是他想要找的東西了。
這麼想著,清行也乾脆從躲避處走了出去。
「土御門,那是什麼?」
「清行醬~~,那是什麼鬼東西啦!?」
一見他走出來了,那兩人自然一起看著他,異口同聲地詢問道。
清行沒好氣地地白了兩人一眼,卻沒立刻回答,而是首先從背包里取出了土御門家的家傳密卷筆記,查閱了起來。
慎重地又翻看了一遍祖先的所有相關記錄後,清行終於百分百肯定了自己的判斷:「嗯……是『玉留魂』。」
「神域內的靈體,基本上可以分為四類,也稱之為『四魂』——神魂,足魂,生魂,玉留魂。」
「其中,神魂,就是其他神明投入這個神域的化身……」清行想了想,修正了說法,「不,應該說是『神念』比較好。」
灰原初突然插嘴道:「不是『念頭』,而是『注視』吧……」
頓了頓,他低低地又自言自語了一句:「……『靈視』。」
「注視?有道理。不過與其叫做『靈』視,不是應該叫『神』視嗎?」清行沒在意,繼續說下去道,「總之,神枝祭畢竟是關乎國土安危的大祭,自然是受所有神明關注的。不然,豐國主尊的齋王,也不會要從其他神社中選出了。」
「也因此,其他神明也會以『神魂』的方式來到平安京里,欣賞這場祭典。」
「順帶一提,因為一般都是從自家神社進入的神域,所以很有可能在進入的時候會遇到自家神明的神魂。」清行又翻了翻冊子,抬頭想了想,想起來了之前遇到了巨大白狐,「……那時候如果虔誠禱告的話,會獲得祝福的哦?」
說到這裡,清行倒是產生了一絲好奇,望向了灰原初與來香:「你們有遇到嗎?豐國主尊和國常立尊的化身是什麼樣子的?」
因為根據筆記記載,神魂的樣貌顯然與神明本身是有著強烈關聯的。
或者是他們的法相本相化身,或者是他們在神話傳說中的相關聯的其他形象,或者是借用了座下神使的形象。
比如天照大神的神魂,就可能灼熱的烈陽,可能是威嚴的女子,有時候也會以神雞的形象出現。
如果是建御名方神,那麼神魂可能是孔武的男子,也可能是八岐大蛇。
但豐國主尊和國常立尊和其他神明不同,這兩位神明,本來就是「獨神」——意即「無形的隱神」。
所以,清行倒是有些好奇,獨神的神魂,又會是什麼形象?
灰原初卻聳聳肩道:「不知道,我們進來時候什麼也沒見到啊。」
「……好吧。」
清行的好奇心沒有得到滿足,有些失望。
來香也催促道:「清行醬,繼續說啦。」
清行只好繼續說下去:
「你們大路上遇到的那些不理人的奇怪路人,都是足魂。他們是『國土的記憶』,不影響任何人任何事情的虛影。」
「生魂,剛才說過了,是四魂中最危險的存在。」
「而玉留魂……」清行指了指前方的黑影,「就是這種黑色的人影。」
兩道黑色人影,仍然在自顧自地活動著,自言自語地像是念台詞一樣說出話語。
土御門清行將手指在筆記上移動著,也念出了最重要的一句話——
「……玉留魂,是齋王的思念。」
灰原初揚了揚眉,抬頭望向人影。
而土御門清行,則繼續念道:「齋王也是人,因此哪怕再怎麼修行,自省……在內心深處,也還是會有一些無法拋棄的執念,或是怎麼也忘記不掉的刻骨銘心的記憶……諸如此類。」
「這些思念,當齋王履行職責的時候,就會在神域內化為『玉留魂』。」
清行停了下來,探詢地望向了灰原初與來香:「……能理解嗎?」
「能。」灰原初乾脆地答道,抬手指了指那兩道黑影,「意思就是,那兩道黑影在復現巫女的某個記憶。」
清行點頭,很高興灰原初理解的很快很準確,直指中心:「啊,差不多吧。」
「那麼,為什麼你又說玉留魂能被我們作為祭品來用?」灰原初又提出了新的疑問,「既然這並不是我們的東西,而是本來就是豐國主尊的巫女的東西啊……」
「因為我的意思,並不是說將玉留魂獻給豐國主尊,會令他滿意。」頓了頓,清行道,「——我們要做的事情是相反的,不是獻祭,而是祓除。」
「——將玉留魂祓除掉,才會令豐國主尊滿意。」
這次是來香意外發問:「哎?為什麼?那不是他的巫女嗎?」
其實清行在剛剛接觸這些事情的時候,也有這個疑問。但在多次研究筆記後,他對此也已經有了自己的理解。
「正因為是『巫女的思念』,豐國主尊才會討厭。或者說,別的神明可能真的不會在意,但豐國主尊卻一定會討厭。」
「所謂的玉留魂,說是『人類的思念』,但坦白地說倒不如說是『人類的雜質』,就像是隨著汗水一起排出去的代謝廢物一樣。而相對的,豐國主尊卻是獨神,是無形的隱神,或者說最為純淨的神明……」
「所以對於獨神來說,玉留魂東西……可能就像是污染一樣吧?」
灰原初若有所思地點頭認可,喃喃自語道:「沒錯……人的感情……會污染……光之神……」
「這一點是沒有疑問的。我家先祖以及其他一些神社的先人,很早就確定了一點:那就在神枝祭中,祓除玉留魂,也是能被豐國主尊認可的——等同為對其進行獻祭。」
「所以——就是這樣。想要平安離開平安京,我們需要尋找這些玉留魂並祓出它們,直到令豐國主尊滿意。」
「這就是我要告訴你們的。希望你們相信我。」
說到這裡,清行便望著灰原初與來香。
雖然他很想幫他們,也因此毫不隱瞞地將這些重要信息一口氣都說了出來……但他也明白,不是所有的好意都會被接受的。
人與人之間,就是會存在懷疑與猜忌,並由此產生許多悲劇。
清行……其實也不知道,如果對面的兩人不相信他,他還能怎麼辦,他又該做些什麼。
少年能做的,就只有把自己知道的都說出來,然後默默祈禱。
好在,清行擔心的事情並沒有發生。
灰原初與伊吹來香互相對視一眼,倒是沒什麼猶豫,就一起對著清行點點頭,表示認可,並認真道謝道:「明白了,謝謝。」
清行鬆了口氣,也放鬆了下來。
「總之……嗯,我和春海先用左邊那個玉留魂,給你們演示一下如何祓除。
「放心吧,其實很簡單的,基本上和各家的神樂舞大祓詞大同小異,流程上你們應該都很熟悉的。只有幾個細節不太一樣,還有幾處招神詞與送神詞需要修改一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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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邊那個,會留給你們。」
他說道,回頭望向春海,果然見到貼心的妹妹早就已經將儀式用具拿出來了。
但這時候,灰原初卻突然道:「啊,等一下,土御門君——」
他問道:「這兩道黑影,雖然說是齋王的記憶……但其實更準確來說,是現在正在鎮守京都的那名『齋王代』的記憶,是吧?」
「……啊,是的,的確如此。」
「那麼我們把它祓除掉了,本人的記憶不會受影響呢?」
……你的角度怎麼總是那麼清奇??
清行又愣了一會兒,絞盡腦汁,又翻了翻筆記,才不確定地說道:「大概,不會吧?」
「因為畢竟玉留魂算是思念在這個神域裡的化身,而不是思念本身啊。」
「念頭這種東西,當你不去想的時候,它雖然好像無影無蹤,但也並不是徹底就消失了啊,還是會在什麼時候出現的。」
「玉留魂也是這樣的。祓除其實就像除草一樣,只求一時的清淨啦……」
「……這樣啊,我明白了。」灰原初點頭道,然後又提出了一個要求,「那麼,祓除稍等一下再開始,可以嗎?」
「啊?為什麼」
「因為……」灰原初歪著頭,看著那兩個黑色人影,一臉糾結,「……總覺得很在意,她們到底在說些什麼。」
「……」
「抱歉,我玩遊戲的時候總有些收集強迫症……你看,這不就是『活動劇情限定語音』那種情況嗎?過了這個關卡,就再也收集不到了啊?」
清行抹了把頭上的汗:「……隨,隨你吧。」
不過他想了想,覺得確實也無妨。」反正玉留魂本身是無害的,退治本身也沒有任何危險。
於是,清行暫時退開兩步。
而灰原初則在原地蹲了下來,耐心地聽著。
……
兩名玉留魂所說的話,其實就是那幾句,反覆重複。
十分鐘後,連清行也熟悉了。
她們之間的對話其實也並無關聯,都是在各自的場景下說著自己的話。
溫柔女子始終跪在蒲團上,似乎是在對對面的人說這話,只有四句。
【是佛祖。】
【我瘋狂地戀著他,想為他生下一個孩子。】
【但我知道不可能。因為我……根本不在他的眼裡。】
【……但最終,你還是出現了。所以我知道,你,是佛祖賜給我的。】
而颯爽女子,則在鍛鍊的間隙,與旁邊的人如同聊天一般地也說道,同樣也是四句。
【沒有吧?人的出生又無法預測,無法選擇,哪來什麼意義。】
【不,我不是說人生沒有意義。但是人生的意義,當然是今後才慢慢找到的。一個人剛生下來,哪有什麼意義?】
【……『他的孩子』?】
【……哈哈哈,又不是繼承王位……】
灰原初站起身來,朝清行點頭道:「可以了。」
早已戴上前天冠的春海,從跪坐的姿勢站起,持著神樂鈴,在播放的音樂中,擺出了神樂舞的第一個姿勢。
而旁邊的清行,也莊嚴開始了祓詞的詠唱:「遠祖神惠,豐國主尊,祓除清淨……」
——祓除,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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