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火鉈英雄通過搶攻,成功地把小宮加奈原本想勸他的話堵了回去。
對方似乎一時喪失了信心,不但上學路上都沒在說話,甚至在到了學校之後的整個白天,都沒在再來找火鉈英雄。
火鉈英雄難得可以有一整天清淨,上課, 放學,最後去打工。
打工的地點離學校與家都有些遠,是在火車站附近商業街上的便利店裡。
火鉈英雄按部就班地站在櫃檯後面忙碌著,而照例一同跟了過來的紅戰士也沒打擾其他顧客,只是獨自坐到了一邊的堂食長桌便,自己刷著手機。
「歡迎光臨!」
「總共是980円,找零請拿好。」
「您的便當需要加熱嗎?」
又送走一名顧客, 火鉈英雄偶然間一抬頭, 卻剛好看到一隊穿著他熟悉制服的高中生。
這隊與他同校的學生有男有女,在街上一邊遊蕩,一邊旁若無人地相互大聲喧譁打鬧著的學生。
而當火鉈英雄看清中間一人的容貌,更是一愣,然後不自覺地陷入了一時的恍忽之中。
……自己有多久沒和這個人打過交道了?連以往作為朋友時候的記憶,好像都變得十分遙遠了。
這隊學生的中心人物,是一名總顯得表情有些邪氣的長髮少年。他正被其他學生前呼後擁,更是左右各摟著一名女生的腰部,大搖大擺地在路上走著,肆無忌憚地大聲笑著。
——野田慎二。
英俊,多金,祖父是農協會長。整個學校里,包括教師在內都沒人惹得起的人。
不過野田慎二這個人,倒也不是一開始就是現在這樣的。
在火鉈英雄的記憶里,從初中一直到高中一年級的上半學期為止, 野田慎二都只是一個循規蹈矩的人,也很少談及自己的家族。
要說他唯一稍有些與眾不同的, 也就會只有他的愛好而已:他曾是個「假面戰隊系列」的狂熱粉絲,與火鉈英雄一樣。
所以, 他們兩人,也是曾有過一段志同道合的日子的,經常一有空就湊在一起滔滔不絕。
火鉈英雄還記得,他們兩人最後一次說話……就是在一年級下半學期放假前的一場大吵。
那時候火鉈英雄最喜歡的自然是今年最新作「行星戰隊「,而野田慎二則更堅持去年的「魔法戰隊」製作更精良。於是,當時兩人就哪一部才是系列1進行了爭論,並最後升級為了爭吵。
然後緊接著……火鉈英雄的母親的事情就發生了。
當火鉈英雄再次回到學校之後,則聽說在那段時間慎二也出了事。
他似乎生了一場的大病,導致忘掉了許多以前的人和事。而且就算病好之後,人也整個突然性格大變,變成了一個驕橫跋扈橫行霸道的傢伙。
火鉈英雄因為他母親的事,並沒什麼心思去找野田慎二和好,更沒半點去探究對方為何變成如此的心情。
野田慎二也再沒來找過火鉈,也不知道是因為記仇,還是因為火鉈英雄就屬於因病而被忘掉的那部分。
就這樣,只用了一個假期,兩人就從好友變成了連眼神都不會對上的陌生人。
……
那一群人里, 突然有人若有所思道:「——慎二,我總覺得我好像剛才聽到了火鉈的聲音?就——『歡迎光臨』這種。」
旁邊立刻就有人幫腔道:「嗯?聽說那傢伙確實在打工, 不過他藏得很好,我們一直不知道他到底在哪個店……這附近那麼多飯店,搞不好還真在這。哈哈。」
思緒被打斷,火鉈英雄本能地往後縮了一縮,藏入了店門的陰影之中,只希望不要被這群人發現。
說到底,他也不希望在打工的時候遇上認識的人,所以當初才選了這間距離家和學校都很遠的便利店。
但他可從沒想到,竟然有一群人因為太閒,就一路逛到這麼遠的地方來。
偏偏其中還有一個火鉈英雄最不想打交道的野田慎二。
他聽到野田慎二懶洋洋的聲音響了起來:「啊?火鉈英雄?好怪的名字啊,哈哈哈……那是誰?」
「你連火鉈都想不起來了?」有女孩子的驚訝的聲音傳來,應該是被野田慎二摟著的那兩個之一。
「完全。」
「你們以前的關係還不錯哦?」
「都說了,生病之前的事情好多都忘記了啊。所以,這個火鉈英雄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野田慎二繼續用一副輕佻的語氣道,而且說著說著就笑了出來,「不會和名字一樣奇怪吧?哈哈哈。」
「非要說的話,就是個土裡土氣的中二死宅吧?」旁邊又有人插嘴道,熱情地為野田慎二解說。「……啊對了,對了!還記得去年的那個明信片徵集活動嗎?寫下想對父母說的話。」
這下,周圍的人似乎都想起來什麼,你一句我一句了起來。
「啊!!對對,我也想起來了!」
「正常來說,隨便寫點感恩的話應付下教師就行了吧?真想給父母看的話,寫肉麻點騙騙零花錢也不是不行……」
「可你絕對想像不到那傢伙寫了什麼!而且,火鉈那傢伙竟然還可以做到臉都不紅地當場念出來!!」
其中一個人,甚至惟妙惟肖地模彷了起來:「咳咳——『我的父親是個刑警,在我心中就是正義的象徵!』」
「——『就像是恆星之紅戰士一樣,是我最崇拜的人!』」
然後,一群人哄堂大笑。
「什麼紅戰士?」
「特攝片啦,小學生和死宅才會看的東西。」
「哈哈哈……現在的小學生都不會相信那種東西了吧?……而且還要全班面前朗讀的啊喂~」
「但那傢伙還真的是毫不猶豫地去讀了,一副很自豪的樣子。是腦子有問題吧。」
火鉈英雄不自覺地捏了捏拳頭,咬緊牙關。
「所以如果火鉈在附近的話,我們要把他找出來,找點樂子嗎?」此時,有人提議道。
「哎~~浪費那個時間做什麼?」不過立刻就有女生怨聲反對道,「我想去唱ktv。」
「慎二覺得呢?」
野田慎二若有所思。
而火鉈英雄則皺著眉,往櫃檯後面又縮了一縮,只希望這間位置剛好有些隱藏的便利店不要引起這群人的注意。這群人一個個遊手好閒又喜歡惹是生非,如果真被發現了,將來他恐怕就很難在這裡安心打工了。
但就在這時,野田慎二卻如同心有靈犀一般地抬起頭來,往火鉈英雄這邊瞥了一眼。
火鉈英雄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
他確定,兩人的視線對上了。
……野田慎二非常自然地移開了視線,輕巧地說道:「去唱歌吧。」
「好耶!!」女生們歡呼起來。
然後,一群人就繼續吵吵鬧鬧,逐漸走遠了。
火鉈英雄鬆了口氣。
不過之後他的工作,多少就有些靜不下心來了。
……
半小時後,門口代表客人到訪的門鈴再次響起——「叮冬」
「歡迎光——」火鉈英雄心不在焉地招呼了一半,一抬頭,瞬間凝滯。
進門來的,是野田慎二。
只有他單獨一個人,插著手東張西望地踱了進來。
「哎呀,好不容易找了個上廁所的藉口,甩開那群人熘出來給了……」他直接用一種懶洋洋的「打開」姿勢坐到了櫃檯對面的堂食區的椅子上,紅戰士旁邊那個座位,然後似笑非笑地望著火鉈英雄,「來給你打個招呼,火鉈。」
火鉈愣了一段時間,才反應過來。
而且比起野田慎二如此行為的用意,他卻將更想要首先知道的另外一件事脫口而出:「你還記得我?」
野田慎二伸出手指,做了一個噓聲的動作。
然後他邪邪一笑道:「告訴你一個秘密……我根本沒失憶。」
「只是因為,我覺得我過去的人際關係中的某些人實在太沒趣了,完全不想和他們繼續打交道。所以裝作失憶,就方便多了。」
火鉈英雄一時有些驚訝——慎二根本沒失憶?但他迅速察覺到,就算慎二沒失憶,性格的改變卻仍是實情……或者說被驗證了。
過去的慎二為人處世的方式可不會像這樣——說得好聽是隨心所欲,說得難聽就是惡劣。
而且,如果按照慎二這麼說,那麼不來找火鉈英雄也是因為覺得他無聊?
野田慎二似乎始終觀察著他的表情,時機抓的恰恰好,就在此時繼續說道:「不過,火鉈你不同……」
慎二說到這裡,略一停頓,似乎給了火鉈英雄鬆了一口氣的時間……
然後,他突然道:「我倒是沒有覺得你無趣,而是覺得你噁心。」
火鉈頓時僵硬在了那裡。
而慎二則饒有趣味地欣賞著他這幅表情,最後才道:「——開玩笑的。」
「我之前沒來找你,只是因為時候沒到而已。」
火鉈英雄稍稍放鬆了一些,不由自主地順著他的話問道:「……時候沒到是什麼意思?」
野田慎二卻已經帶著漫不經心的表情,跳躍到了另外一個話題上:「火鉈,你還喜歡恆星紅嗎?還記得我們最後那次吵架吧?那一次的話題好像就是說——」
「——別說了,我現在只覺得恆星紅討厭!」火鉈英雄突然就大聲打斷了慎二。
他的視線瞥向了坐在慎二旁邊的紅戰士。
但紅戰士卻依然穩穩地坐著,背對著他,哼著歌,半點回頭看他的意思都沒有。
火鉈英雄只覺得心中的惡念與憤怒涌了上來,不吐不快。
「沒錯,那個時候我告訴你我最喜歡恆星紅,我覺得恆星紅的『嫉惡如仇』比任何一代紅戰士都更接近正義…
「……但那是因為,大結局還沒播放!!
「而當我看過那個大結局後,那個大結局……我完全不能接受!
「你也看了吧?怎麼會有這種事情?就因為大反派的力量太過強大,就要依靠夥伴的犧牲才能夠戰勝對方……「
火鉈英雄死死盯著紅戰士顯得有些駝背的背影:「邪惡是被誅滅了。但自己卻回到了孤身一人,這又有什麼意義呢?」
「我曾經以為,正義就是除惡……」
他最後,不自覺地狠狠一拳狠狠地錘在了櫃檯上:「但我現在卻覺得,如果連身邊的人都救不了,那根本算不上什么正義!「
野田慎二隻是繼續帶著那種玩世不恭的微笑,靜靜地聽著火鉈英雄的發泄。
最後,在火鉈英雄完全閉上嘴巴之後,他才澹澹道:「我聽說了你家出的事情了。」
「……」火鉈英雄咬緊牙關,不去接這句話。
但慎二卻沒追問下去,而是又問道:「那你現在覺得正義是什麼?」
火鉈英雄深吸一口氣,道:「正義,就是拯救。即使是除惡,也是為了拯救。只有拯救所有人,才是正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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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慎二,你覺得呢?」他多少帶著些被認同的期待,望向野田慎二,問道。
火鉈英雄記得,在最後那場爭論里,野田慎二幾乎就是這樣的觀點。他更喜歡的,從一開始就是更溫柔更注重同伴的「魔力紅」,而非「恆星紅」這樣一個所謂的「硬漢」。
野田慎二卻只是笑了笑。
「完全就不對。正義根本不是這種玩意兒。」他說著,站起身來起來。
一邊搖著頭,他一邊繼續說著謎語一般的話語:「沒到時候,果然是沒到時候……雖然我抱著期待前來,果然你還沒準備好。」
火鉈英雄也有些懵。他只聽懂了一部分,野田慎二現在在回答的,才是第一個問題——關於慎二為什麼現在會出現在他面前。
而且他隱隱意識到了……
眼前這個野田慎二,是不會給他他期待的安慰和認同的。因為這個人,確實已經是另一個人,而非他曾經的朋友了。
「那你現在來找我做什麼?」火鉈英雄壓制住從心底冒出煩躁地問道。
「不能採摘,但可以看一眼長得怎麼樣了,也可以找找別的樂子。」野田慎二理所當然地答道,然後走到櫃檯前道,「一杯冰拿鐵。」
「……啊?」
「一杯冰拿鐵。」野田慎二重複了一遍。
火鉈英雄又茫然了片刻,才切換回了便利店店員的身份。
他回頭操作咖啡機製作好了一杯冰拿鐵,遞到野田慎二手中,然後本能地說道:「一共250円承蒙——」
「嘩」——
野田慎二接過咖啡,動作流暢地揭開杯蓋然後潑到了火鉈英雄的臉上。
火鉈英雄的腦子一片空白,一時之間完全愣在了那裡。
野田慎二卻半點都沒遲疑,直接扭頭對著裡間喊道:「店長!!!」
「來了!客人有何吩咐——」正在內間理貨的店長推門出來,一看到櫃檯前的情景,也一時愣在了那裡。
野田慎二直接態度囂張地喊道:「喂喂,店長,你們這的店員怎麼回事?我買杯咖啡,都能給我灑了???還差點潑到我身上啊?你們就是這麼招呼客人的?」
沉默了片刻,火鉈英雄終於回過神來了。他左手抹了把臉,眼中閃過厲色,右手「砰」地按在櫃檯上就要從櫃檯後面躍出——
但就在這時候,店長卻已經衝過來了。
他伸手硬生生地按住了火鉈英雄的腦袋,然後強力按著他彎下腰去,一起朝著野田慎二狠命地鞠躬:「抱歉!!抱歉!!抱歉!!」
野田慎二歪著頭,瞥了好幾眼被低低壓著腦地啊,但仍然死死咬著牙,眼裡透著怒火的火鉈英雄。
然後他嗤一聲,擺擺手轉身慢步踱出了店門:「算了算了,下次注意。」
一直到野田慎二的身影遠離,店長這才鬆了口氣,放開了火鉈英雄。
火鉈英雄深吸一口氣,也已經冷靜下來了。
店長看了一眼火鉈英雄,嘆了口氣,輕聲道:「火鉈,我知道不是你的錯……你今天就早點回去,換衣服洗澡吧。」
……
火鉈英雄離開了便利店,卻沒回家。
他只是繼續穿著那件滿是咖啡污漬的t恤,無視周圍來來往往人等異樣的眼神,低著頭獨自坐在商業廣場的長椅上。
為了不去想野田慎二那莫名其妙的惡意,為了不讓自己心中的憤怒爆發出來,他開始死死思索另一個問題——慎二說他對正義的理解仍然是錯的……那到底什麼才是真正的正義?
想著想著,突然一罐可樂就被塞到了他手裡。
「餵。」火鉈英雄低著頭,看著手心裡通紅的飲料罐,低聲道。
遞給他飲料的那個人已經順勢在他身邊坐下來了。此時響起了易拉罐開啟聲音,一陣咕冬咕冬的暢飲聲,最後再加上一聲舒爽的長嘆。
最後,那個人才應道:「什麼?」
「你後悔嗎?」
「你是指在我大決戰里失去了同伴那件事嗎?當然不後悔了。」
得到了有些意外的回答。火鉈英雄詫異扭過頭去,看著坐在自己身邊的紅戰士。
然後他問道:「……那你為什麼現在就像個頹廢的家裡蹲?英雄沒有你這樣的吧?」
「沒有哦?我這不是頹廢,而是養老。」紅戰士翹起二郎腿答道。
「什麼區別?」
「當你知道什麼是正義的時候,就懂了。」
「……所以正義又是什麼?」
「我當然知道,但問題不就是你不知道嗎?就是因為你的迷茫,我才會出現在這裡的。」
「所以,還是要我自己想明白才行?」
「那當然。」
火鉈英雄繼續困惑地盯著他,然後突然想起來一件別的無關的事情:「餵……等下,你身上沒有錢吧?」
「當然。」
「那我的可樂和你的啤酒,你從哪裡弄到的?」
不等紅戰士回答,火鉈英雄已經意識到了一件事。
他匆忙掏出自己的錢包,數了數明顯少掉了幾枚的硬幣,然後喃喃罵了一聲:「……可惡。」
紅戰士,則「嗝」了一聲予以了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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