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道,九州,四國,沖繩。
除開日本中部地區,各地都傳來加印報告。
這麼急切的加印需求代表著昨天的上架書籍都已經全部售空。
新潮從未發生過這種情況。
「你做了什麼?」
室安內部梳理整齊的頭髮被闖進會議室的風吹亂,眼睛疑惑的盯著自己也蒙著的小野主編。
........
今年的雪有些奇怪。
大雪是先落在平靜的海面上,然後慢悠悠向日本中部延綿的。
幾乎不含水分棉花糖般的粉雪,紛紛灑灑,從「情書」中浪漫的小樽,一直下到旭川,再到知床。
開始下雪的時候,剛剛經歷過新年的幾個年輕人向著小鎮圖書館走去。
他們在地面上留下淺淺的腳印,這個與俄羅斯庫頁島隔海相望的地方是每年最早下雪的地方。
「快走快走,冬美,《狼與鄉香辛料》不快點就買不到了。」
幾個女孩相互推搡,時不時還抹過路邊的薄雪團起雪球。
這個島國最北邊的地方,大雪落下的時候格外寒冷,綿延的海岸線好像灑上一層冰凌。
霧白色的天空也格外寂靜。
「啊,要死啊春日。」
走在前面的女孩驚叫一聲,幾顆四散的雪花滑膩的鑽進她溫暖的衣襯裡面。
「哦,冬美,長大了嘛,以後跳舞需要纏緊一點。」
女孩抖動的時候領結下的胸脯也跟著顫了顫,春日悠見哈哈笑了笑像個流氓一樣拉著好友往遠處的書屋走去。
一行幾個女孩是今年即將高考的學生,剛剛過完新年,今天一起約著來鎮上的書屋買東西。
北海道這個地方在冬日的時候格外浪漫,小木屋燈光朦朧,長長的海岸線一望無際。
幾個女孩走到書屋門口的時候一幫男生正在那裡吵架。
「新田,你這個叛徒,宮誠教授前段時間的發文你沒看麼,《新潮》已經跟不上主流文學了,我們應該抵制!」
一大幫男生圍著一個雙拳攥緊的學生。
春日悠見見過他們,是他們學校文學部的人。
「這幫傢伙,不會是在霸凌吧?」
一大幫學生圍著一個,怎麼看都不太好看,春日悠見推了推自己的好友,示意快走。
「好像不是的。」
《新潮》這個雜誌即使是這幫舞蹈社的女生也偶爾聽說過,留著波波的冬美來著幾個好友看熱鬧。
「《新潮》我每一期都買,恩田老師的《蜜蜂與遠雷》我也在追,就因為一個宮城教授,難道要我以後都不看文學作品了麼?」
男生不知道是因為被對方堵著威脅氣不過,還是真的很想看《蜜蜂與遠雷》。
他紅著脖子站在雪地里,寸步不讓的看著面前的同窗。
白白的雪花落到這幫血氣方剛的年輕人身上一下就被蒸發,為首面帶雀斑的年輕人耐心勸和。
「《新潮》你也看了,以前的作品都不溫不火,它不再為我們這些受到經濟倒退的人發聲,你忘記宮誠教授以前為我們做過的事情了麼?」
這幫以前拿著書校園裡面亂晃的年輕此時表情都十分激進,春日悠見好奇的戳了戳好友肉肉的手臂。
「宮誠教授...是幹嘛的啊?」
並不是所有人都在關心著文學界的那點事,這幫喜愛舞蹈的小女生們平常看得最多的是少女漫畫,偶爾看看輕小說。
她們跟這幫十分激進的文學界預備役不一樣,不知道誰是宮誠,更不知道為什麼要為一本雜誌吵成這樣。
「好像是現在文學界的代表人物之一,十幾年前ZF打壓文學界的時候拿著一把肋差在文部省大樓門口坐了三天。」
叫冬美的女孩聽著自家父親那裡聽說過的信息,她今天也答應了父親買一本《新潮》,等會不會也被攔著吧?
少女的擔心有些多餘,在看著男生將那本白色的雜誌放回去的時候,那幫熱氣幾乎蒸乾大雪的年輕人就走了。
他們好像自己給自己畫下了圈子,只要不是身邊的人,不是接觸純文學的人就不會管太多。
「真嚇人,跟那幫激進分子沒區別。」
春日悠見吐了吐舌頭,少女亞麻色的發梢十分好看。
書屋邊的冬日靜海,矗立著像是水電站的白色建築,在蕭瑟的冬日,這是窗外晨光中僅存的景物。
幾個女孩來到書店,各自選購著喜愛的書籍漫畫。
名叫春日悠見的女生慢悠悠的在今天新出刊的書架前駐足觀望。
「嗯...新潮,新潮...」
她跟自己的好友同時將手伸向那本白色的雜誌。
「討厭,冬美,是我先拿到的。」
看到夏目冬美先拿到那本封面很好看的書籍,春日悠見做出要襲擊的動作。
「必殺,沉默手刀。」
夏目冬美面無表情的一掌砍在對方腦門上,身前的厚重感又抖了抖。
「你拿這個幹嘛?」夏目冬美盡職的完成老爸的任務,這本新潮應該是那幫文學部的人在鬧的緣故,好奇的人很多,此時書架上就幾本了。
「我就瞅瞅,那幫人太嚇人了。」
書店裡面是有開封過的雜誌的,亞麻色頭髮的女孩拿起旁邊開封過的簡單看了看。
她本身就不打算買,只是剛剛那幫人鬧得有些大。
北海道已經是文學愛好者比較少的地方了,真不知道往東京去的地方會鬧成什麼樣。
她剛剛跟好友聊了聊,知道越往中部地區,那位宮誠教授的影響力越大。
本身就是權威,最近還有芥川獎在造勢。
連春日悠見這個不怎麼看書的舞蹈社成員都知道芥川獎是每年重要的文學獎。
「到底是誰會讓那位老教授這麼針對呢?」
懷著這種好奇的心思,春日悠見翻開了《雪國》。
類似的情況不在少數。
東京的銷量讓新潮社的人以為那是跟上個月一樣的讀者購買。
但是他們不知道,在講談社,宮誠一太郎這些人的有力推動下,整個文學界在《新潮》發布的時候形成了一股抵抗浪潮。
浪潮從階級文學的奠基人宮誠一太郎開始,經由講談社某個女人的煽動。
民間不知不覺形成一股抵抗《新潮》的聲勢。
這股聲勢浩大,從東京開始向著四周蔓延,但是在它撞上從天空上緩慢飄來的雪花的時候,發生了奇妙的化學反應。
「穿過長長的縣界隧道,便是雪國...」
翻開書本的春日悠見愣在了那裡。
不同於落雪就化的東京,雪地里的孩子對篇文章的開頭格外敏感。
夜的底色變白,鏡子中燃燒的雪。
女孩的指尖會泛出好看的顏色,鏡子裡的暮色會隨著螢光一起流動。
越是沒有受到過階級文學洗禮的人越是能感受到文字的優美。
《雪國》算不上是一個頂尖的故事。
粗鄙一點的人會說就是一個男人去雪地里尋艷。
但是不是那樣的。
川端康城當初在連載《雪國》的時候更換過多本雜誌。
每次的篇幅都是不連貫,零零碎碎。
這本書沒有太多指摘,沒有太多觀念。
它本身就是虛無的,就像那個不存在的《雪國》本身。
坐勞無食,徒勞無望。
虛無之美,潔淨之美。
在它連載結束之前,在那個美麗的葉子如同銀河中的水花四散濺開的時候。
它光憑辭藻本身就擁有感染人心的力量。
它暫時無法沖刷那些身受階級文學薰染的文學創作者。
就像小野太郎說的那樣,這個文壇早就是一個剔透又病態的世界。
他無法改變,只能寄託於《雪國》。
東京區的銷量其實並不好。
但是在那幫子文人相互碰撞擦出火花的時候。
文壇的周邊掀起漣漪。
伴隨著從北邊飄過來的大雪。
它先是像病毒一樣感染那幫不怎麼接觸嚴肅文學的人。
華麗的辭藻像是冰雪一樣飄灑,一個朦朦朧朧的冰雪世界像是要侵入現實世界。
因為好奇,因為看熱鬧。
一個個路過的人拿起那本雪色的雜誌。
大雪自北向南,吹皺一個個需要慰藉的旅人。
極致的文華之美開始撞擊日本文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