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瞥了一眼,龍川徹就把衣服遞給對方。
穿著白色衣服的女人有潔癖,但此時又別無他法。
龍川徹看著對方用帶著自己餘溫的衣服裹著身體,不讓春光往外面泄露一點。
白色透肉,女人穿的衣服又不多。
綠色的茶湯淌在身上,映襯出冬林雪松一樣的肌膚。
武田太太的更粉潤一點,年糕女士則是像雪一樣白。
看著武田真妃皺著眉頭把衣服系在腰上,龍川徹覺得他又找出來一點兩人身上的不同。
這是一幅嚴寒的夜景,沒有月亮,但是抬頭像是可以看到漫天星斗。
聽到鐘聲敲響一百零六下,在距離午夜還有一個小時的時候龍川徹幾人起身登山。
小秘書在人群最前沿對著幾人揮手,星辰在人們頭頂閃閃競耀,隨著龍川徹幾人走的越來越高好像以虛幻的速度慢慢墜落下來似的。
「可惡的有錢人。」
看見小秘書給排在前面的幾人一人一把鈔票龍川徹砸了砸嘴。
這些人能排在第一的位置大概率吹了很久的冷風,現在武田真妃來的最晚,財勢最多,輕而易舉的占據了他們的位置。
「還好我也是。」
龍川徹不要臉的站在最前面的位置。
銀河綴滿星辰,耀光點點,連朦朧的雲彩也好像亮起了一朵朵銀砂子。
開寺的時間還有半晌,龍川徹跟接待他們的小僧侶聊的歡快。
「於如來滅後,知佛所說經,因緣及次第,隨義如實說,如日月光明,能除諸幽冥?」龍川徹站在寺院門口,跺了跺有些冷的腳。
「久遠寺是日蓮宗一派?」
現在的年輕人,除了專職當和尚的僧人哪有人懂這個?
弘平和尚將手從溫暖的僧袍底下抽出,單手做了個佛號。
「久遠寺的開寺人是日蓮上人,自然是日蓮宗一派。」
夜晚十二點的寒風十分冷徹,日本的和尚也只是職業。
弘平雖然在招待客人,但是寬大的僧袍底下捏著一個小火統。
龍川徹幾人凍得跟二傻子一樣,他倒是一點不冷,單手做佛號的時候還挺有高人風範。
「那你們這裡的講經文豈不是只有《妙法蓮華經》?」龍川徹邊搓手邊呵氣,眼睛從小和尚衣袍底下的烤年糕上面掃過。
寺院門口的和尚沒那麼多規矩,他們也要維持一整晚的秩序。
龍川徹看著那兩塊被烤的金黃酥脆的年糕,覺得小和尚吃不完。
「排它法,《妙法蓮華經》為圓滿優勝第一正法,久遠寺的第一講經當然是《妙法蓮華經》。」
弘平和尚先是露出一抹自傲的神色,然後驚訝的看著龍川徹。
知道日蓮宗還好,但是懂日蓮宗核心教義相當少。
日蓮宗的日蓮上人主張唱念「南無妙法蓮華經」即可獲得無上妙法灌頂,實現解脫,不論善惡智愚,皆可成佛。
龍川徹的《妙法蓮華經》算是點中正法了。
「龍川先生還懂這個?」
「略懂,略懂。」
看著龍川徹不著痕跡的從小和尚那裡騙了一塊烤年糕吃,站在一旁等開寺的武田真妃面色古怪。
此時時間臨近十二點,舊年只差一聲鐘響。
寺院的大門前飄著白色的旗幟,兩邊石燈籠燭火飄搖,各處寫滿了佛經講義,龍川徹在那騙小和尚東西吃。
「怎麼養成這樣了,以前不是挺老實的麼?」
武田真妃揉了揉鼻樑,她記得上次來的時候龍川徹還是一個掛著鼻涕的鼻涕蟲。
拎著抓到的鍬形蟲從她身邊經過,眼睛裡有清澈的愚蠢。
「我怎麼知道。」武田貴子面色唯諾,她根本不敢對自己的姐姐講這段時間的遭遇,沒好意思說她被這個外表老實的龍川徹下了好幾個套。
「早就叫你別管她們家的事情,你看他現在的樣子。」
女人抬了抬下巴示意自己妹妹看向龍川徹。
武田貴子順著望去,龍川徹吃完了小和尚給他的那塊年糕,又悄咪咪把對方火桶拿過來烤。
而弘平和尚滿臉紅光,仍舊興致沖沖的聊著講義佛法。
「跟十九年前像不像。」
有人不知不覺間被騙走了身上所有東西,還熱切地與面前笑眯眯的年輕人聊天。
武田貴子恍惚了一瞬然後神情變得低落。
「反正他這些年學校學校沒好好上,專業專業也沒學。」武田貴子挺了挺身子,「他這人算是廢了。」
武田真妃覺得這座山上如果能有一個愚蠢排名自己的妹妹一定能排第一。
「那《新潮社》那邊的新晉作家是怎麼回事,你是不是覺得在出版社工作的我,競爭對手鬧出大動靜了我會一點信息都沒有?」
武田真妃恨鐵不成鋼一樣戳了戳對方腦袋。
「又蠢又笨,被九條西子騙了第一次還有第二次!」
明明是兩張一樣的臉,但是姐姐聰慧,妹妹天真。
在當年的就是一件被津津樂道的事。
「行了行了。」武田貴子不耐煩的把對方的手打掉。
「你聰明,那時候不是也沒反應過來麼。」
明明自己做錯了事,但在自己面前還是一副跋扈氣焰。
武田真妃額頭青筋跳了跳,過了一會才嘆氣說道:
「過去了就過去了,跟我回東京,以後關於那家人的一切你都別再管了。」
石燈籠的燭火在武田貴子的瞳孔裡面跳動著,女人愣了愣,然後有些猶豫的低頭,
「我,我不要你幫,我跟他們家的事情還沒完。」
風兒吹響搖鈴,掠過女人的發梢。
武田真妃看著一心慌就會咬嘴唇的妹妹眼神慢慢變得冰冷。
龍川徹將身子烤的暖洋洋的然後回來,回來的時候武田家的幾人依舊不說話。
武田茜坐在台階上跟同學打電話聊天,武田太太低著頭。
今天送了龍川徹一套衣服的武田真妃站在最高的台階上,冷冷的看著自己的妹妹,一副明顯吵過架的樣子。
龍川徹覺得這一家人真有趣。
大過年的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
「龍川徹。」
在男生準備迎接最後一聲鐘聲的時候,武田真妃叫住了他。
女人衣著乾淨,現在倒是比較好認。
「嗯?」
龍川徹抬頭。
「其它的我不管,」龍川徹覺得武田家唯一正常的武田真妃嘴角露出冷笑。
「有我在,你就不可能成為一名知名作家。」
今天的山風好像格外冷冽,龍川徹搓了搓又開始失溫的手掌。
「為什麼?就因為我...」
龍川徹視線從女人挺翹的臀部掃過。
武田真妃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明智進,加賀悠風,宮誠一太郎,你知道我為什麼只找這三個人抨擊那篇新潮社的專訪麼?」
自己尋找的好心人居然就在面前。
龍川徹瞪大眼睛,聽到對方繼續說:
「因為今年芥川獎的三位主評也是他們。」
龍川徹一時沒去想芥川獎的主評跟自己有什麼關係。
他只看到天光黯淡,群星無光。
武田真妃是他現在怎麼夠也夠不上的大人物。
講談社的大常務,他得罪不了,小野太郎也夠嗆。
這個女人站在延身山的盡頭,擋著山下的眾人也擋著一切。
龍川徹不知道武田家的女人為什麼一個個都跟他有仇的一樣。
在他想問問屁股給你拍回來行不行的時候。
人群騷動。
有人從古寺山腳如同摩西分海一樣排開排隊的眾人。
密密麻麻的人流像是浪潮一樣被打在兩邊。
山林寂靜,燭光被壓彎身體。
在看到那個被自家法主領著的老人的時候,弘平和尚終於想起為什麼看龍川徹會眼熟。
他跟面前的老人,還有寺廟後面供奉的那張女人遺像。
長得十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