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川家門口，一大一小兩個男人交談著。
看到小野太郎的田中小泉先是揉了揉眼睛有些不敢置信，然後在眾人面前露出一個十分諂媚的笑容迎上前去。
「小野主編，小野主編，您怎麼會在這裡？」
小野太郎在雪地里打著哆嗦，正打算好好看看稿子的後續。
「你是…」
轉頭過去是一個禿頂中年男人，有些眼熟但是具體想不起來在哪見過。
自己主動打招呼但是對方不認識自己本來是一件很尷尬的事，但是田中小泉一點不介意，反而笑容加深，泛著油光的臉都出現了褶子。
「您貴人多忘事，去年，就是去年這個時候，講談社作者聚會，我們齋藤主編邀請您過來，我還給您看過我的稿子。」
說到這裡田中小泉訕笑了一下。
「您說我的那篇《黏膜蜥蜴》需要再潤色一下，後來我給您投了幾次稿也沒回應。」
田中小泉雖然用的是謙虛的說法，語氣卻帶著幾分自傲。
他寫的《黏膜蜥蜴》不是傳統的本格推理流派，而是帶有一定文學性的社會派。
他在書里借用蜥蜴這種食腐動物諷刺人類，但當時小野太郎並不看好。
「哦，是你啊。」小野太郎笑了笑，他捏著龍川徹稿子放到身後。
「聽說《蜥蜴黏膜》中間增發了好幾次，你還拿到了角川恐怖小說獎，恭喜啊。」
小野太郎平常是一個很儒雅的人，這點從他能跟保安打成一片就知道。
雖然面前的作者頗有一種您當初有眼不識泰山的態度在裡面，但是小野太郎還是很隨和的笑著點了點頭。
雖然剛剛同事誇耀過了自己，但是現在從小野太郎嘴角說出來完全兩回事情。
三十年東京灣，三十年西京灣，莫欺中年窮。
田中小泉挺了挺胸膛有些得意的看了眼武田太太，然後開口介紹道：
「這位是小野先生，東京新潮社的主編。」
新潮社在日本的地位不用多說，大部分日本人都看過他們出版社出版的文學作品。
站在那裡的武田太太目光變得有些驚奇，一位新潮社的主編，即使在武田家最風光的時候也是重要客人。
日本文人社會地位很高，而占據著新潮社主編位置的人地位更是不言而喻。
武田太太對那個帶著點儒雅感的中年人點了點頭，對方很符合她心裡對文人的印象。
彬彬有禮，談吐隨和，而不是像某個小魂淡一樣天天占自己便宜。
「在看什麼呢？」
在田中小泉熱絡的向眾人介紹的時候，龍川徹不知不覺溜到了武田太太旁邊。
男生身上帶著淡淡的海鹽味，還有一點橘子甘。
武田太太心裡一驚，有些心虛的看了眼對方。
在心裡偷偷說對方壞話，對方突然湊了過來，有種被對方抓小包的錯覺。
「沒，沒什麼。」
武田太太咳嗽兩聲，然後偷偷戳了戳龍川徹的腰。
「那人你哪裡請來的？」
「誰？」
「那個編輯。」
別看田中小泉現在跟對方聊的熱絡，但剛剛武田太太出來看到對方明顯是來找龍川徹的。
「我不知道啊，」一直站在門口龍川徹有些不耐煩。
「他突然跑過來說很看好我投的稿子。」
男生說話的時候語氣散漫，他向屋子裡看了兩眼明顯想回去了。
「你？」武田太太扭著身子笑了笑。
「你寫小說寫傻了吧，一個主編手裡的成名作者沒有上百也有幾十，你投了的小說可以讓那人跑到這個深山老林來，你老實說吧，他是不是你母親給你留下來的關係？」
武田太太的話裡帶了一個敏感詞。
「母親？」
龍川徹向女人挑了挑眉，自覺失言的武田貴子捂了捂嘴巴不再多言。
母親遺留下來的財產，短笛上的龍川，九條兩個姓氏，還有武田太太不小心說漏嘴的信息。
「太太，您讓我越來越感興趣了。」
龍川徹把嘴湊在武田太太耳邊輕輕咬了兩句，呼出來的熱氣灼得武田太太喘不過氣，耳根子也紅了一大片。
「你…不，不許調戲我…」
女人的聲音軟軟的，在兩人交流的時候。
「小野先生外面冷，我們先到裡面坐坐吧。」田中小泉指了指屋子裡面，言談間完全把自己當成了這裡的主人。
小野太郎聞言抬頭，看了眼龍川徹這邊。
他今天來可不是跟人敘舊的，簽不簽約龍川徹還沒有回應他呢。
自己一個新潮主編居然擔心對方不跟自己簽約。
小野太郎心中苦笑，但是跟對方聊完他認定《雪國》值得。
值得他冒著雪天來到山梨，值得他站在人家門口等待著手上薄薄的紙頁。
這本書不像現在的主流文學，充斥著「苦痛」「古典」「疼痛」為創作核心。
它貫穿著虛無主義思想，在唯美的畫卷中引發讀者對人生無常以及萬事皆空的思考。
在後泡沫時代，挖掘出這樣一部作品顯然讓小野太郎很滿意。
看到小野太郎一直望著那個年輕人，田中小泉這才反映過來。
「小野先生是來找他的？」
田中小泉有些意外，對方這樣的身份為什麼要跑來找一個年輕作家。
不過仔細想想就明白了。
武田太太那個姐姐是講談社高層，對方應該動用關係請小野太郎過來。
想到小野太郎在業界內的風評，又想到剛剛龍川徹目中無人的樣子。
田中小泉冷冷的笑了一下。
在日本，業界的前輩是最不能得罪的，他們往往一兩句話就能毀了你的前途。
「小野先生應該是來收稿子的吧？」
田中小泉很惋惜的搖了搖頭。
正沉浸在年關之前收到雪國這樣稿子的小野太郎愣了愣，在他準備開口解釋的時候。
「您恐怕要失望了，那年輕人的稿子我看過…」
田中小泉做出扼腕嘆息的表情。
「簡直就是一坨臭狗屎！」
剛剛小野太郎的隨和給了田中小泉極大的自信，在他以為自己也能指點一下別人的文學作品的時候，沒注意到新潮社的大主編臉色越來越黑。
「通篇無意義的詞句。」
「不明所以的故事。」
「一個男人去鄉下溫泉找藝伎？這簡直是…」
田中小泉話還沒說話，一個大巴掌就呼在了他的臉上。
「文學創作者的事情，什麼時候輪得到你一個通俗小說家說三道四？」
這個儒雅的男人鬚髮皆張，他第一次感覺到被人冒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