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川徹的家裡在冬天格外舒適。
燃燒的壁爐,加熱的被爐桌,懷裡的熱水袋暖洋洋的,武田太太吃完飯回來的時候,看到在桌子前的兩個人,心裡突然升起一股古怪的溫馨感。
武田太太愣了愣,拿起兩個橘子到龍川徹左手邊坐了下來。
「你還真在寫小說?」
武田太太神色微妙,龍川徹此時面前擺著雪白的稿紙,很明顯他不打算像武田茜一樣好好複習,為即將到來的高考做準備。
龍川徹沒吭聲,他還在想寫哪一部作品。
「根據文藝春秋的報導,」
武田茜笑容有些戲謔,「日本每年小說新人獎大概在兩百左右,每個獎項入圍三百,參選過萬,龍川徹,你知道每年有多少人投稿參賽麼?」
龍川徹理科成績一般,但是也很容易算出來。
「兩百多萬?」龍川徹用乾淨的筆尖在稿紙上劃拉兩下。
「拋開重複部分是五十到一百萬之間。」武田茜用一種你這傢伙果然是白痴的眼神看著龍川。
「近百萬人投稿,追的是那兩百個出道名額,你能當作家的概率比你考上東大還要小。」
赤裸裸的數字讓龍川徹愣了愣,怪不得剛剛打賭武田茜一口答應下來。
不過這傢伙作為反派知道的是不是太多了點?
「我打算直接投稿來著。」龍川徹捏了捏下巴,最近根本沒有有份量的新人獎。
武田茜看向龍川的眼神更不屑了。
「你能以白紙作家身份簽約,比我中彩票概率還低。」
女兒在那奚落龍川徹,武田太太也不搭話,她安靜的坐在被爐桌邊上,將手上兩個橘子剝了起來。
「龍川徹,你現在學小狗叫兩聲,我可以只要你一半的錢。」武田茜看見龍川徹不吭聲了,壓低嗓音往前湊了湊。
女孩的臉蛋十分清純可愛,眉眼上挑,眼尾處有一顆淡淡的小痣。
客觀來說她長的很漂亮,少女的清純感與眼角那一絲魅意形成鮮明的反差感。
但是性格十分惡劣。
龍川徹剛剛跟她打賭,她不光要龍川徹的錢,還要龍川徹在她開心的時候學狗叫給她聽。
「小狗君,叫句主人聽聽。」武田茜微微眯眼,滿臉都是惡趣味。
大雪在窗外洋洋灑灑,龍川徹沒理對方這句話。
「你該去洗澡了。」龍川徹催促道。
他們家用的壁爐會在十點左右熄滅,武田茜一般會在這段時間前去洗澡。
沒從龍川徹那裡得到回應,武田茜不甘心的眯了眯眼。
「算了,等你投兩次稿就知道乖乖認輸了。」武田茜留下這句話向武田太太告別去洗澡。
女兒突然走了,正在剝橘子的武田太太沒來由有幾分心虛。
「太太?」
耳邊果然響起那個男生的聲音,武田貴子有些僵硬的扭頭。
男生披著黑色的青年裝,坐在被爐桌邊上,托著臉懶洋洋的看著她。
跟剛剛在自己女兒面前悶不吭聲的樣子完全兩回事。
「你看我都讓小茜住這裡了,她還是整天想著欺負我。」
「她還小。」武田太太訕笑了兩句。
所以每個討厭的小鬼身後都有一個不懂事的媽,龍川徹白了對方一眼。
「她還小,太太可是不小了。」
最近對方老是說這種一語雙關的話,武田太太捏了捏衣角臉色有些羞紅。
女人咬了咬下唇,看了看龍川徹那張年輕的臉。
「老...老爺。」
龍川徹決定收回剛剛的想法。
武田太太很懂事,就像結過婚的女人,拍拍她的屁股就知道變換姿勢一樣。
龍川徹剛剛在吃飯前對女人說過想要好好相處就叫兩句好聽的。
男生喜歡的稱呼就是『老爺』兩個字。
這兩個字從自己嘴裡說出來有種莫名的羞恥感。
龍川徹看著武田太太紅透的脖頸,以及對方發顫的尾音笑了笑。
這才對嘛。
欲語先羞,三分抗拒,兩分應和。
剛剛武田茜的陰陽怪氣,明顯是欠調教了。
大雪在窗外洋洋灑灑,黑色的火車鳴著汽笛,化開奶白色的霧氣從遙遠處向這邊駛來。
武田茜回來的時候,自家母親像個鵪鶉一樣低頭在那剝橘子。
而龍川徹面前則是滿滿小山一樣去了橘絲的橘瓣。
十分不爽的將龍川徹面前的橘子挪到自己面前。
「喲,還沒寫出來呢?」
女孩沒看見自家母親那張有些崩壞的臉,她面露嘲諷的看著龍川徹面前潔白的紙張。
「汪汪汪,叫兩聲。」
這女的大概對抓人當狗有莫名的執念,龍川徹看向剛剛叫過老爺後就一直低著頭的武田太太。
「武田阿姨要不要一起?」武田茜在的時候,龍川徹又對太太表現的十分恭敬。
「什麼?」
「就是我能不能成為作家這件事情。」
武田貴子愣了愣,她知道對方跟自己的女兒剛剛因為這件事情打賭。
「我就算了。」武田貴子不感興趣的撇撇嘴。
兩個小孩換點零花錢,改兩句稱呼。
對她來說毫無吸引力。
「有驚喜哦,贏的人可以對輸的人提任意一個不過分要求。」
武田貴子驚愕抬頭,看到龍川徹張了張嘴,無聲的說出。
『包括那張協議』幾個字。
武田太太鬼使神差的說了一句好,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龍川徹已經拿起了筆。
「別擔心母親,他要是能寫出來,我叫他爸爸...」
說一半反應過來這種話在母親面前不能說,女孩調皮的吐了吐舌頭,但是臉上滿是勝券在握的表情。
這大小丫鬟的感情怪好,龍川徹在心裡嘟囔了一句。
他拿起筆的時候,耳邊響起了三聲汽笛聲。
他抬頭望向窗外,屋外的大雪一層層的覆蓋這裡的房屋,遙遠的汽笛隨著大雪一起撞入夜色。
龍川徹在之前一直在思考寫什麼。
那一部部書籍他都很喜歡。
不過在這個冰天雪地里。
腦海中間。
好像有一個熱情洋溢的姑娘伴隨著汽笛聲停下,拉開車窗,對著他高呼著:
站長先生,站長先生。
姑娘熱情洋溢,有種超凡脫俗、神秘而悲傷的美。
她宛若精靈,短暫的生命在浩瀚銀河的俯視下,有著天人合一的自然性。
龍川徹突然沒有心思去理會在那嘲諷他的武田茜。
他低頭埋首於紙面。
用金色的筆尖啄滿墨汁。
夜幕里的火車停靠在了信號所前面,龍川徹寫下了來到這裡的第一行字:
『穿過長長的縣境隧道,便是雪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