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
上杉清有些為難的皺著眉。
上野三石這邊情況十萬火急,他要趕緊想個辦法救人,就算沒有十足的把握救回他,也要儘自己的全力。
他很認同上野三石之前說過的一句話--做人,問心無愧就好。
流過血,拼過命,就算心懷愧疚,也能釋然,但就這麼幹看著,他於心難安。
工藤優一看他揪心的樣子,輕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
「行了,別自己糾結了,我去會會他好了,一個老東西,翻不起什麼波浪。」
「我說過,我有自保之術,你不要擔心我,只不過...這裡就要靠你了,我恐怕難以兩相顧,幫不上你。」
「哎...還是我失算了,動了他兒子,把那個老東西逼得太緊了,我也沒想到這山本少爺混的如此慘澹,連棄子都談不上,只不過是個炮灰試驗品...當然,這些都是我的猜想,也許是我杞人憂天...但明天我是一定要到場的,我家老頭子也要去,我要去護他周全。」
上杉清點了點頭,聲音中也帶著點歉意。
「我明白了,你忙你的,這裡有我。」
「出事聯繫我,我馬上到--你多帶點人吧,我這邊用不到協會的戰鬥人員,我能找到人幫忙。」
「...」
上杉清話都沒說完,收容室的大門吱呀的開了。
一位金髮碧眼,戴著口罩,只露出高挺鼻樑的白人男性,很隨性的在白大褂上擦了擦橡膠手套上的血跡,信步邁了出來。
他用不帶感情的眼神橫了上杉清與工藤優一一眼,很沒禮貌的強行插入了兩人的談話。
「打擾了,我親自給實驗體做的檢查,已確定極度劇烈程度的基因變異,神經系統紊亂,腦電波域中有明顯的外來信號干擾,沉淪危險S級別,秘儀感染確認,是否會成為新的感染源未知。」
「我這邊的建議是--即刻處死,起碼對他進行腦死亡處理,摧毀其精神域,杜絕實驗體暴走的可能性。」
「工藤先生,按照規定,我們有權對這種實驗體進行研究--活體的外神秘儀者,真的很罕見,這是百年難得的實驗素材,說不定【如龍】計劃能夠在他身上取得階段性的進展,我申請實驗體屍體的研究權,我會親自帶隊,不會白白浪費這麼好的機會的。」
這個白人說日文很地道,但也很機械化,有點像是智能AI播報的感覺。
他幾句話說出來,上杉清的臉立刻就黑了,他的手不自覺的摩挲著劍柄,若不是眼前這個白人是收藏品協會的編內成員,這一刀恐怕早就吻頸。
無論是把上野三石叫做實驗體,還是處死上野三石的建議,亦或是那藐視生命的無情,都讓他無名火起。
但上杉清卻強行忍住了砍人的衝動--這洋鬼子也沒做什麼出格的事,只是給出了一個符合規章制度的建議,並且做出了自己的判斷,也沒有一意孤行,擅自行動,他實在是不能因為這種事就不講理的動手。
當然,更多的原因是...這個白人叫「愛德華」,是收藏品協會,真知者組織「銜尾蛇」的負責人,總指導,也是科研部的部長。
上杉清一身的裝備,除了那些進的了蜃氣樓的鬼神之器,都有他的功勞。
在上杉清的計劃里,如果非要找出一個能夠對上野三石的狀況有所幫助的人,就只有眼前這個金髮碧眼的貨了。
在超凡領域,或者說,在用「科學」來闡述超凡的領域,他是專家。
上杉清與愛德華見過幾面,打過一些交道,怎麼說呢,這個人是個不通人情世故的人,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對「超凡」的研究中,目前東京收藏品協會的幾個重要研究項目與課題,都由他一手起草,事必躬親的投入。
他就像一座精密而無情的機器,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完成某個目的,其中絕不會夾雜個人情感。
上杉清不至於去和一台機器置氣。
「愛德華教授...半個小時之前,我就和你說過,我要的是治療上野前輩的方案,而不是這種病危通知書似的宣言,我更不是給你們提供實驗素材的。」
「我只想要遏制住上野前輩秘儀化的方法,和讓他恢復正常的途徑。」
愛德華碧綠的瞳孔中浮現了一絲很不易察覺的無奈。
他大搖其頭道:「不可能的,上杉先生,你不明白秘儀化的過程和原理,所以我理解你為什麼會說出這種無知的話。」
「普通鬼神的秘儀過程,都是很難打斷,且不可逆的,因為人類的精神域,或者叫意識空間,在被秘儀化之後,是被鬼神的精神波動侵入,且包裹起來的。」
「有點像是寄生蟲一樣。」
「你聽說過蟹奴麼?那是一種藤壺類的寄生蟲,生長在螃蟹體內,它們延展出細絲一樣的組織器官,進入宿主的體內,汲取營養,到了最後,它們可以入侵宿主的神經系統,控制它們的行動,甚至能改變它們的性別。」
「這個時候,你如果將蟹奴從螃蟹體內拔出來的話,螃蟹也會很快死亡的。」
「它們已經渾然一體,密不可分了。」
「上野先生現在就是這種情況。」
「鬼神通過秘儀之力,感染轉化人類,我曾經做過詳細的研究。」
「我把這個過程分為三個階段,分別是滲入期,寄生期,爆發期。」
「從蠱惑勾引,到進行寄生,再到轉化完成,這個過程只要一開始,外人是插不進手的。」
「除非宿主的意志格外堅定,能夠抵抗鬼神秘儀之力對精神的侵襲感染,堅持到這三個階段結束,還能擁有自我意識,那他就會成為真正的秘儀者--不被鬼神之力左右之人。」
「這種人,我沒見過,而且上野前輩這個年齡...恐怕很難做到這種事,就算他的意志力允許,他的身體也撐不住了。」
「如果說上野先生能夠復原,那真是奇蹟發生一樣的概率--我不相信奇蹟這種小概率的事件。」
「因為這次的秘儀感染事件,和以往也不同,上野先生的基因序列都在發生改變,這簡直是匪夷所思的事情。」
「秘儀之力能浸染精神層面,我能理解,但改變身體塑造,基因序列...這也太恐怖了。」
「要是這項技術可以被還原的話...」
說到這裡,他警覺的停住了話頭,看著上杉清越來越難看的臉色,歪著頭想了想。
「抱歉,上杉先生,我已經盡力了。」
「雖然這些話有些不合時宜,但是,這是我的懇求,如果上野先生真的撐不住,請給與我們他的遺體使用權,這對我很重要。」
「當然,我不會因為這種事就拒絕對上野前輩進行治療,請相信我的職業道德--我是學醫出身。」
「我已經不計成本,為上野先生注射了大量的安神香提取液,並且用織夢網的夢鏡調解儀穩定住了他的思想波動,他現在已經暫時的恢復意識。」
「你可以進去與他對話,徵求一下他的意見。」
「我會全程陪同,如果有什麼意外,我會第一時間救治。」
「大家都是為協會做事,請你理解我的請求,不要讓我為難。」
上杉清抿了抿薄薄的嘴唇,沉默了數秒,嘆了口氣,隨即打起了精神。
他的目光透過了半透明的玻璃窗,看著穿著病號服,面容枯槁,呆坐在病床上的蒼桑老人,雙拳緊握。
「你有你的理由,我有我的原則。」
「身後事,身後再說。」
「我是不會讓上野前輩那麼容易就死掉的。」
「愛德華教授...」
「你不相信奇蹟,我也不相信那種虛無縹緲的東西。」
「但...」
「我相信我自己。」
「我做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