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汪汪~」
「下午有空嗎?」
走出會議室後,松枝清顯詢問道。
小編輯心頭一喜,心想木頭直男總算開竅了,剛要回答有空,就聽見他說道:「你說給我的土豆,什麼時候讓我去你家拿?」
「……沒空,事情太多了!」小林綠子連忙搖頭。
不是不想讓他去自己家,而是土豆沒買好,讓他去提空氣啊。
而且妹妹不在家出謀劃策,她一個人和他獨處時,真不知道該怎麼勾引他。
「那你有空再帶我去吧。」松枝清顯說著,把手伸出來,「稿子給我。」
「啊?」
小林綠子一臉委屈地看向他:「就是沒帶伱回家拿土豆,你不用連稿子都要回去吧……」
「瞎想什麼,手寫稿我另有用處,回頭給你發一份電子版的。」松枝清顯沒好氣地說道。
小林綠子拍了拍胸脯,如釋重負:「嚇死我了……」
離開新潮社本部,松枝清顯在新宿街頭閒逛,往早稻田的方向走去。
沒多久,就來到了早稻田大學所在的戶塚町,在校門口附近逛了逛。
他身穿紅黑色棒球服,時尚簡約,就是一副大學生的模樣。
迎面走來的女性,會下意識對他投來視線,不過沒人來搭訕——因為他的臉上微微帶著「別煩我」的冷淡氣質。
始終是沒想起自己讀哪個系的,也沒想起什麼老師和同學。
所以松枝清顯最終沒進學校。
為了打發時間,在校門口的報刊亭里買東西。
掛著【本日發售】牌子的刊物非常顯眼,封面是各種情趣內衣女郎,胸部大小不一,但沒一個比得上真佐子的。
身材比不過,臉就更不用說了。
真佐子那種高貴威嚴,但又暗含嫵媚色情的氣質,沒有任何一個女人比得上。
目光掠過色情刊物,看向雜誌區。
《周刊文春》,《周刊新潮》等綜合性雜誌擺在最顯眼的位置。
《文藝春秋》,《新潮》等文學期刊,擺在角落。
文學還真是小眾愛好……
松枝清顯買了本《文藝春秋》,隨後來到了校門口的露天咖啡店,要了杯咖啡。
坐在能曬到太陽的長椅上,悠閒看書。
姿勢很隨意,翹著二郎腿。
左手翻書,右手半握拳抵著太陽穴下面一點的位置,看得昏昏欲睡。
咖啡店裡養的胖橘,邁著緩慢的腳步在旁邊趴下曬太陽。
松枝清顯朝它看去。
「哈~!」
「喵~!」
一人一貓,同時打了個哈欠。
「咦,你也在這啊。」
身邊忽然有人說話,側頭一看,是個留著齊肩短髮,幹練瀟灑的中年女性。
衣著是OL套裙,外加眼鏡黑絲高跟鞋女教師三件套。
松枝清顯面帶疑惑,打量了她幾眼,詢問道:「你好,找哪位?」
對方也在打量著他,聽到他的提問後,眼神瞬間陰沉下來,語氣也危險:「跟我玩這套是吧?」
「呃……」
松枝清顯心頭莫名一跳。
這該不會是前任留下的情債吧?
「敢在我面前貧嘴?幾個月不見,你有能耐了啊!」
「不是,你誰啊……」
「沒想到,成名後的你,會變成這樣的人……」女人恨鐵不成鋼地說。
「……這位小姐,你有什麼事嗎?」松枝清顯已經準備跑路了。
「你剛才叫我什麼?」女人挑眉反問。
松枝清顯猶豫了下,試探性地改口:「美女?」
「呵!成名後,性格也不自卑了,連導師都不喊了。」女人冷冷一笑。
「……」
這娘們真是老師啊?
仔細想想,這裡是早稻田大門,碰到大學老師也不奇怪。
松枝清顯無奈地站起來,說道:「我之前腦部受了點傷,導致丟失了很多記憶,所以還請你直接說出你的身份。」
女人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的看著他。
「你不說我就走了。」松枝清顯說道。
「你等等。」女人從包里掏出名片,遞給他,「長澤步美,早稻田文學部日本文學系導師,你還記得你是我們系的學生不?」
和名片上的信息一致。
「導師好,很抱歉,我不怎麼記得了。」松枝清顯客氣地行禮。
長澤步美皺眉打量著他說道:「你的課時還差很多,不去補上的話,沒法畢業。不過清野教授那邊似乎和院長打招呼了,只要你畢業論文過了,就可以畢業……我建議你找個時間回學校問一下是怎麼回事。」
「感謝老師提醒。對了,您有清野教授的聯繫方式嗎?有的話,我想要過來……」
「這是他的電話。」
「謝謝導師。」
松枝清顯拿到了清野教授的電話,又和導師說了幾句,聆聽了她的「成名後也不能驕傲自大」的教誨後,才揮手和她告別。
拿到了清野教授的電話。
松枝清顯準備去道聲謝,順便贈送他一份手稿當作禮物。
結果卻忽然收到了松枝清雪的電話。
「喂,有空嗎?小鹿在學校發高燒,有些昏迷了,母親應該是在午睡電話沒能打通,我在外地沒法趕回來得那麼快,你能不能去學校一趟……」
「我現在就過去,你別擔心。」
「有事隨時和我聯繫。」
「好~」
掛掉電話,松枝清顯攔了計程車,去學校。
※
「您要離開我們,您要走?」
「我不得不走呀,這是一個錯誤……」
「……停!」
寬敞的排練室里,松枝鹿鳴叫停了排練,面無表情地翻動手中的劇本,說道:「按照劇本,這時候的德·萊納夫人應該靠在於連的胳膊上才對,你看看你們兩個隔了多遠……」
「我倒是無所謂的,是她不靠過來。」演於連的男同學無奈道。
「我才不要呢。」演夫人的女孩說道,「被我男朋友看到,他得多吃醋啊……」
「這只是表演!」松枝鹿鳴瞪向女同學。
「你說得倒好聽,可我們又不是演員,只是學生而已。而且你又沒男朋友,你懂什麼……」那女同學不滿地說道。
松枝鹿鳴看向她:「自己去朗誦台詞,直到全部都背下來了,再一起排練。」
「切~」
那女同學表情不屑地站到一邊。
「好囂張,這是把自己當顧問老師了?」
「我才不要被一年級的管……」
角落裡的竊竊私語,都指向松枝鹿鳴,讓她腦袋有點發暈。
參與排練的小林直子,有些擔憂地看著她,似乎看出來她生病了。
「還有你!」松枝鹿鳴看回男主角。
「松枝同學,是不是要表揚我?」男生笑眯眯地回應。
「剛才你忘詞了!」
「誒?」
「我不得不走呀,這是一個錯誤,中間還少一句:因為我熱烈地愛著您。」松枝鹿鳴面色冰冷地說道,「你身為男主角,卻連台詞都記不住,太失敗了!」
「……」
男同學的臉色,窘得發紅。
因為少女的訓斥,整個排練室都冷場了,安靜得能夠聽到遠處的電車聲。
「還有一周,就是學園祭了,我們沒多少時間排練。」松枝鹿鳴腦袋眩暈,卻強撐著身體,「如果有不行的,請自己退出來,別浪費大家時間……」
這聲音很冷淡。
有女生嘀咕:「這麼拽……」
「誰在說話?」松枝鹿鳴瞪過去。
雖然她頂著黑眼圈,臉色頗為憔悴,但冷淡的樣子還是很嚇人。
是演夫人的那女同學,被一瞪後,下意識縮了縮脖子,隨後又覺得被一個低年級後輩這樣對待太丟臉了,瞬間就惱羞成怒了,大聲嚷嚷了出來。
「拽什麼拽啊,真是的,你不就是因為有個很優秀的姐姐以前也在這裡讀書,學校里的老師都還記得她,所以才給了你優待,讓你一進來就當部長的嘛……靠關係的沒落大小姐,呸,憑什麼管我們!」
這話一出,整個排練室的溫度降低到了冰點。
連前來觀摩的其它社團成員,都下意識屏住呼吸,不發出任何聲音。
松枝鹿鳴強撐著眩暈的腦袋,目光在每個人臉上掃過去,聲音冷漠:「我想你們應該明白,以你們的水平,根本不能算是舞台劇演員,只是業餘中的業餘而已!有我這種具有專業水平的人來指導你們,你們應該感到幸運……」
自信到傲慢的聲音,在安靜的排練室里迴響。
「呃,松枝同學,我們確實都只是業餘愛好者啊,都是來玩玩而已。」演主角的男同學朝她看過來,一臉無所謂的笑容,「像我,就是因為松枝同學你是第二女主瑪特爾,想趁機靠近你才來的。」
「那你不用來了,主角我找另外的人。」松枝鹿鳴冷冷地說道。
這男同學本來就不太合她的心意,正好可以找機會換掉,去物色一個長相更符合於連那種「可以靠臉勾引女人以此上位」的帥哥。
「喂,夠了!要就要,不要就一腳踢開,你把我們當什麼了!」
幾個看不慣她的女生,同時發出了抗議聲。
「只是個一年級的而已,太囂張了吧……」
「水平和哪個年級無關,你們誰有自信比我厲害?我可以交出部長的位置。」松枝鹿鳴面不改色,語調也跟平時完全一樣。
沒人能比她更厲害,所以只能靠蠻力來對付她。
「你想打架嗎?」
「我早就看你不爽了!」
「一個落魄家族的大小姐而已,裝什麼裝……」
爭執與推搡之中,少女的身體到達了極限,在一片尖叫聲中,昏睡了過去。
從懂事開始,姐姐就是一直壓在身上的大山。
因為姐姐太過出色,所以人們一見到她,首先就會想到這是清雪的妹妹啊,然後就會鼓勵她,要以姐姐為目標,成為一個優秀的女孩哦。
所以,從很小很小開始,妹妹就成了追趕者。
沿著姐姐留下的腳印,一步一步往前走,以始終落後六年的距離跟在姐姐身後……
據媽媽說,小姨也曾這樣跟隨媽媽的腳步前進。
可惜小姨自身能力不足,完全無法跟上媽媽,被媽媽越拉越遠,所以心頭對姐姐的那份尊敬和愛,逐漸轉變成了嫉妒……
小鹿不想變成小姨那樣。
因此,她必須要跟緊姐姐的腳步,甚至是超越姐姐……
但這條路真的很難啊。
小鹿累了……
秋季的午後,陽光明媚清澈。
微風吹進室內,白色窗簾隨風飄舞,空氣中有淡淡的消毒水味道。
窗邊的書本,頁腳被吹起;
外面的櫸樹枝繁葉茂,樹葉好像就要長到屋裡來……
小鹿~
小鹿小鹿,快點醒來……
總能聽到有人一直在叫自己……
秋日涼爽的午後,病床上的少女緩緩睜開了眼睛……
意識到自己做好多好多個細碎的夢,明朗的陽光就照在床頭的位置,光粒子在空中打著轉。
門和窗都開著,室內涼爽而明亮,秋風吹進來,拂動書本和紙張,嘩啦啦地響個不停。
門口處,有人在說話。
「沒什麼大問題,放心好了,體溫39℃出頭,回去後吃點退燒藥吧。另外呢,注意休息,文化祭的舞台劇節目嘛,就叫她放棄吧……」
窗戶的陽光中,松枝清顯朝病床上的少女看了眼。
「你就在這裡看著她吧,等醒過來後,再帶她回家。」
「謝謝老師。」
「嗯,不客氣的~」
校醫出去後,門口有兩個人朝松枝清顯看過來。
其中一個,是他認為世界第一純潔美少女的小林直子。
另外一位,身材姣好,鼓著腮幫子,惡狠狠瞪著他的美少女,是阿潤的妹妹月見雪。
「怎麼回事?」松枝清顯朝兩人問。
小林直子走進來,朝病床上看了眼,無奈地笑了笑,和他說道:「因為和話劇社的同學發生了點小衝突,她體力不支,暈倒了。」
「什麼衝突?」
「怎麼說呢,嗯……」小林直子斟酌了下,語氣輕柔地說道,「松枝同學指導的水平很高,但說話的時候,總是有些直白吧,而且態度很嚴厲。所以有些人想抵制她……」
「這樣啊……」
「現在大家對她的感官就是,天才是無可爭議的天才,但也都不滿她過於苛刻的態度。有些女孩甚至會被她直接罵哭……」
「這不挺好的嗎?青春就該這樣,總比什麼出國打胎三角戀好。」
「嗯?」
「沒事,隨口吐槽一下。」松枝清顯啞然一笑。
校醫室外面,響起了上課鈴聲。
「我們要回去上課了,照顧好松枝同學哦。」小林直子聲音溫柔地說道。
臉蛋姣好,身材曼妙的小笨蛋,則是一臉威脅地看向他:「你要是照顧不好小鹿,小雪就讓人把你吊在旗杆上暴曬一整天……」
不愧是極道大小姐,夠狠。
松枝清顯目送兩位少女去上課,轉過身朝病床走來。
躺在上邊的少女,似乎是不想讓他看到自己這麼虛弱的樣子,所以第一時間閉上了眼睛,裝作自己還沒有醒來。
被社團成員頂撞,體力不支暈倒,兩件事都好糗……
他指不定就等著自己醒來好嘲笑自己呢……
少女這麼想著,打定主意,天黑前都不會睜開眼睛了。
閉上眼睛後,就只能聽覺來判斷屋內的動靜了。
輕微的風聲中,校醫室里很安靜,只有他不急不緩來回走動的腳步聲,和風吹動書頁的聲音。
走著走著,松枝清顯靠了過來。
少女繃緊身軀,一動不動,感受到他在床邊坐下,用濕毛巾細心地擦了擦她的臉,最後蓋在額頭上。
然後就沒動靜了。
松枝鹿鳴只能繼續裝睡。
緊接著,她就聽到了松枝清顯低哼的歌聲,旋律她好像聽過。
唱的不是日語,法語……
「你出生的那張床,不允許你好高騖遠……」
「我要榮耀向我俯首,征服世界或一無所有……小恩小惠,小權小利,無足輕重……要意亂情迷的傷口,掌控你們脖頸上的繩……」
是那首歌!
裝睡中的少女,耳朵動了動。
「卑躬屈膝,不要奢望……」
「除了彎下脊樑,你再一無是處……」
「各有其所,各安天命,已經感激不盡……」
「要麼生而為王,要麼一文不值……」
聽到這充滿力量的歌詞,被他用輕哼的方式唱出來,松枝鹿鳴的內心激動不已,這首簡直就是為於連量身定做的歌,是她夢寐以求的點睛之筆,是《紅與黑》舞台劇的靈魂所在……
好想要……
但內心的矜持和驕傲,又讓她無法拉下臉問出口。
她對松枝清顯的態度一向很差……
如果,如果以前她沒說過那些傷人的話,現在請求他幫忙的話一定能很順利說出口的吧……
少女握緊拳頭,有些懊惱。
先前她已經把關係弄僵了,所以現在沒法開口和他要。
因為想要,就得先低頭和他道歉,對心高氣傲的她來說是無論如何都沒法做到的……
松枝清顯唱完了歌,看到她握緊了小拳頭,臉上的肌肉也繃緊了樣子,差點沒忍住笑了出來。
本著逗弄她的想法,拿起她額頭上的毛巾擦去她臉上微微滲出的汗珠,然後拉開被子。
手伸向她的領口。
嗯?
松枝鹿鳴的腦子,一下子就懵了。
「裝睡裝得那麼差勁,丟人……趕緊醒過來!」松枝清顯笑著威脅。
「……」
松枝鹿鳴睜開眼,惱羞成怒地盯著他。
「不錯,能這麼生氣,證明還沒燒壞腦子。」松枝清顯拿出手機,咔嚓地拍了張照片給松枝清雪發過去,然後問道:「在這裡睡一會,還是回家?」
少女雖然很羞惱,但此時沒有體力和他生氣。
「回家吧,我不喜歡消毒水的味道……」
「能走吧?」
「嗯?」
「要背還是攙扶?」
「……扶著就好。」
「走吧。」
松枝清顯伸手,把她攙扶了起來。
走出校門,打了車直接回家,推開院子的鐵門。
茶室前的迴廊上,松枝真佐子剛剛午覺醒過,高貴明媚瓜子臉上,帶著股迷人的倦怠感,慵懶貴婦的模樣特別迷人。
「怎麼了嗎?」她疑惑地看向兩人。
「發燒了,又在學校里和同學爭執,體力不支昏了過去。」松枝清顯回答道。
「誒?」
松枝真佐子緊張了起來,起身迎過來:「快回房間吧,媽媽去給你拿藥。」
「不要,房間裡悶~」松枝鹿鳴看了眼通風透氣很好的茶室,「我就在茶室里睡吧。」
「好,媽媽去給你拿被褥。」
松枝真佐子跑回房間,拿了整套被褥出來,鋪在茶室的榻榻米上。
讓女兒躺下來休息,餵她吃了藥,照顧著她慢慢睡了過去。
在松枝清顯眼裡,照顧生病女兒的真佐子,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溫柔,且充滿母性。
等女兒睡著了後,松枝真佐子轉頭,和松枝清顯詢問具體的經過。
松枝清顯把緣由都和她說了,最後有些無奈地補充道:「這些天天氣轉涼,本來就容易著涼感冒,她倒好,天天想著怎麼寫歌,弄得嚴重睡眠不足,免疫力下降。昨天以前就有點小感冒了的,回到家後飯也不吃,躺在床上就睡了,被子也不蓋,就是昨晚開始發燒的……」
「你幹嘛不直接把歌給她……」
「總得和我道個歉吧?」
「……我這個當媽的,代替她給你賠罪如何?」松枝真佐子咬著牙說道,然後徑直跑到了庭院裡,蹲在地上尋找什麼。
松枝清顯莫名其妙地看著她:「你幹什麼?」
她轉過頭來,無比幽怨地看了他一眼,紅潤的小嘴微微張開:
「汪汪~」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