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3章 都是真的

  蘇檀靠在柔軟的蜀錦軟墊上,看著蕭逐野將窗簾一一合攏,又將她半攬在懷裡,心念一動,伸手環住他半邊身體。

  蕭逐野一僵,心裡卻是大喜,當即又把身體往蘇檀的方向貼了貼。

  看來,他明日該讓人準備一份新春賀禮送去蕭平津的府里,也祝他早日做得嬌妻美妾。

  馬車行得平穩,沒有半絲搖晃,蘇檀想起皇帝遞給她的木匣子,想了想,便讓蕭逐野將馬車裡的燈盞挑亮,將盒子打開。

  「這是?」看到裡面明黃色的布帛時,蘇檀不由得一驚。

  這玩意兒她見過,也認識——畢竟自己曾經還拒絕過一次。

  但是她沒有想到,在這木盒子裡面,居然放著一道聖旨。

  而且,按照皇帝的話,這封聖旨她若是不想接,便可以直接拒絕,無需有任何的負擔。

  蘇檀和蕭逐野對視一眼,示意男人將聖旨打開,誰知蕭逐野神色間卻多了幾分不自在。

  「既然是陛下給你的,便你自己打開罷。」蕭逐野道。

  蘇檀挑眉,「你打開,我打開不都一樣嗎?」

  難道說,她打開了之後不會給他看,還是說被他打開,內容就會因此而消失?

  蕭逐野覺得,若是平日裡聽到這樣的言語,他必然喜不自勝的去效勞了,但眼下這聖旨,他若開了,便著實不合適。

  「我抱著你呢。」蕭逐野撇了撇嘴,給自己找了一個勉強說得過去的不算藉口的藉口。

  蘇檀:「……」

  好吧,求人不如求己,她算是明白了什麼叫做男人更是靠不住。

  將聖旨上的黃帶子扯開,蘇檀借著燈光端詳著裡面的內容,聖旨一開始倒是如上回那般又將她好一番誇讚,但溢美之詞明顯比之上次更多了。

  蘇檀不明白這皇帝葫蘆里賣什麼藥,心想難不成是他覺得自己上回沒有接聖旨是因為他給的誇讚不夠?

  正琢磨著,卻見得聖旨的末尾處寫著幾個顯眼的大字,「封為太子妃」。

  蘇檀:「???」

  她猛地抬頭看蕭逐野,雙目瞪大。

  這聖旨的意思是,要封她為太子妃,而是否要應允,則由她自己來選?

  這封太子妃如今都這般隨便的嗎?

  蘇檀眨了眨眼睛,「你知道這件事情嗎?」

  蕭逐野眸子閃了閃,欲要看向窗外。

  蘇檀:「馬車裡只有你我二人,毫無疑問我問的人是你,馬車外面烏漆嘛黑一片,倒也不用拿這個理由搪塞我。」

  她說的又快又乾脆利索,聽得蕭逐野只呼好傢夥,不愧是他媳婦兒,果真比一般女子要睿智得多。

  但是……

  「我不知道。」蕭逐野搖頭。

  這件事情,別說真不知道,便是知道也得說不知道啊。

  見蘇檀還帶著懷疑的目光看著自己,蕭逐野又道,「我發誓。」

  「你……」蘇檀磨了磨後槽牙,看著舉起四根手指的男人,「當真不知道。」

  語氣雖然還帶著幾分怒意,但蕭逐野卻聽得出來,蘇檀其實並未真的生氣,當即乘勝追擊,「我若是知道,哪裡還會給你拒絕的機會。」

  他巴不得整個大雍都知道她蘇檀是太子妃,是他蕭逐野的人。

  當然,至於他在年前和皇帝提出過,想要立蘇檀為太子妃的事情,便不需要在此刻說與她聽了。

  蕭逐野說得義正辭嚴,蘇檀見他一臉正色,也知道如果沒有萬全的證據和把握,自己也不能夠真冤枉了他,再度深深地看了他兩眼,便也沒有再糾結蕭逐野究竟知不知曉此事。

  但是,眼下這事顯然已經不是她一個人的事情了。

  「你怎麼看這道聖旨。」蘇檀將盒子往蕭逐野懷裡推了推。

  拿了這麼久,手腕子都痛了。

  蕭逐野體貼地伸手將聖旨接過,溫柔地笑道,「此事任憑你自己做主。」

  他頓了一下,又道,「但無論如何,我認定的娘子,身邊的人,都只會有你一個。」

  「你大哥他沒有將這句話說出口,所以他吃虧了。我今日將這句話親口說與你聽,可能獲得獎勵?」說道最後一句話的時候,蕭還用下巴輕輕蹭了蹭蘇檀的脖子。

  蘇檀忍住癢意,想要躲開,奈何被蕭逐野又眼疾手快地圈住了腰身,最後只好佯裝生氣道,「不許動,說話就好好說。」

  時不時跟一隻大狗一樣,難不成叫狗男人就真成了狗了?

  哦,不對。

  他不知道她叫他「狗男人」。

  想到這兒,蘇檀莫名有些得意又好笑,唇角揚起一抹弧度,反手拍了拍蕭逐野的耳朵,「乖。」

  這個字一出來,蕭逐野渾身如遭電擊,半天沒回過神來,喉嚨里更是口乾舌燥。

  這話,這詞兒,明明是他該生氣她這般這般……

  蕭逐野想了好半晌,都沒法子從自己過往學過的學問里找出一個「正經詞兒」來形容方才的感受,氣得抬頭去看蘇檀。

  可蘇檀卻一臉平靜的望著他,甚至眼神還帶著幾分堂而皇之的疑惑,「怎麼了?」

  問得主打的就是一個理不直氣也壯。

  蕭逐野深吸一口氣,強忍住「委屈」低下頭,宛若一隻打了敗仗的大狗,「沒什麼。」

  雖說馬車裡光線幽暗,但以蘇檀對這個男人的了解,便是一團漆黑她也能夠猜到這人此刻是怎麼樣一副神情。

  什麼「他不知道」,蘇檀是半個字都沒有信!

  既然他要裝,那她為何不能?

  偶爾互相隱藏一下,這不算欺騙,算夫妻情趣不是?

  蘇檀心花怒放,嘴角的笑容卻掩飾得極好,繼續回歸方才的話題,「那這聖旨,我到底是接還是不接?」

  她語氣帶著疑問,更顯得糾結。

  蕭逐野將自己從方才的情緒中掙脫開來,嘴角抿了抿,有些氣悶道,「你想聽實話還是假話?」

  蘇檀:「……」

  好好好,蕭逐野你有長進,居然還會開始玩選擇題,語言的藝術算是被你掌握了。

  但是,模稜兩可可不是只有你會玩啊。

  蘇檀:「假話如何,真話又如何?」

  蕭逐野一怔,頓時更加鬱悶了。

  「假話就是,隨你。」蕭逐野先道,接著頓了頓,才又道,「真話是,我希望你成為我獨一無二的太子妃。」

  獨一無二,僅此一個。

  整個大雍都能夠慶賀的那種。

  他雖語氣明顯還帶著幾分方才氣悶,但裡面的認真卻毋庸置疑。

  蘇檀垂著眸子,不由得在心裡輕輕嘆了一口氣。

  其實,這個回答她也猜到了,但是在蕭逐野嘴裡說出來的這一刻,她還是忍不住莫名的感慨。

  可讓她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在她心緒複雜之際,蕭逐野又說出了另一句話。

  「只要你能夠歡喜,我說假話也無妨。」蕭逐野輕輕呼了一聲,「這句,也是真話。」

  蘇檀:「……」

  蘇檀這一下,是真的驚住了。

  她知道自己的長處,在口舌上難免會玩些文字遊戲,畢竟中華文化,博大精深,文字更是一門深不見底的藝術,她帶著千年積攢的累累碩果,不用著實可惜。

  可沒有哪一刻,也沒有哪一段話,有如方才那般,觸及她的內心深處,仿若衝進了她的靈魂,肆無忌憚地滌盪一番,最終卻化為和風細雨。

  等你回過神來時,才發現方才的那一股讓你恐懼的力量,其實是在你心底里撒下了一顆顆名為「愛意」的種子。

  而隨著雨水的輕爬,這些種子便開始往內心的平蕪之處發芽開花,最後讓那荒涼之地成為處處春山。

  蘇檀不知道當初自己說出「一日三餐四季兩人」時,蕭逐野究竟是怎麼樣一番感受,但是她很清楚。

  方才他說出來的那句話,遠比自己看到「一日三餐四季兩人」時,要來得炙熱。

  這個狗男人,說這樣的話,還如何能夠讓她拒絕呢?

  蘇檀輕輕嘆了一口氣,將頭主動靠在了蕭逐野的懷裡,「蕭逐野,我想讓你高興。」

  兩個人在一起,不就是為了能讓彼此都更高興的嗎?

  倘若有一方一直遷就,一直退讓,再深的愛意也會因此而日漸消磨,最後變得物是人非。

  她不想和蕭逐野走到那樣的一步,自然不會想再讓蕭逐野受委屈。

  蕭逐野像是沒有意料到會是這樣一個答案似的,臉上的表情有些許呆滯,「檀兒,你方才說什麼?」

  他沒有聽錯吧?檀兒這意思是答應了?

  她願意成為他的太子妃,和他比肩而立,攜手而行?

  內心的喜悅幾乎要衝破九霄,可蕭逐野卻像是怕惹怒了神靈,將他的夢境打碎,小心翼翼地像個剛剛睜開眼睛的嬰孩。

  蘇檀臉上露出一絲笑容,原本想要回答他,卻突然想起了這男人方才「大喘氣兒」的話,眸子晃過一抹狡黠,「你猜?」

  蕭逐野呼吸一窒,當即搖頭,「不猜,我不管,你方才的意思就是要做我的太子妃。」

  她可以不在意名分,但是他在乎。

  並非他覺得她以良娣的身份在自己身邊會讓他傳出「寵妾滅妻」的名聲亦或者其他,而是他終於找到機會,告訴天底下的所有人——他蕭逐野的太子妃叫蘇檀。

  誰敢覬覦,都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夠不夠這一國討伐之力。

  蕭逐野這一突如其來的撒嬌做派,讓蘇檀不由得再度愣住,最後哭笑不得地抱住男人,點了點頭,「是,就是你所想的。」

  到底,還是捨不得。

  他小心翼翼地傾注滿腔愛意待她,她又怎麼捨得讓他一直這般心生憂慮。

  「但是,這件事情等春日過了之後吧。」蘇檀想了想,卻還是決定將此事再晚些。

  「為何?」蕭逐野不干,他恨不得明日就把這件事情昭告群臣,讓天下皆知。

  蘇檀眯了眯眸子,「春日過後,不是還得看看苗疆那邊的情況嗎?」

  蕭逐野眉頭微微一蹙,想說這兩件事情沒有必然聯繫,便是真要出兵苗疆也絕對不會妨礙她被冊封太子妃。

  可一想到這事兒本就是蘇檀好不容易才應下,萬一他一逼迫又讓她反悔了,豈不是得不償失,便也點了點頭,「好,聽你的就是。」

  但為了防止蘇檀反悔,他又道,「但此事,倒是可以讓禮部如今便開始著手準備起來了。」

  成婚倉促,這冊封之禮可不能馬虎。

  畢竟,這也能算是他和蘇檀的第二次成親了。

  這也是他為何如此執意此事的緣由之一。

  蘇檀不知道皇家冊封太子妃要有哪些事務需要準備,也不清楚酒精要準備多久,但一想到現代要舉辦一場大型活動也得個把月前就開始籌備,便也就沒有再阻止。

  只是,為何要等到三月之後……

  蘇檀眯了眯眸子,手指輕輕地落在小腹上。

  因為那個時候就五個月了。

  寧野狐說,這個胎兒究竟能不能平安無恙,且健康地順利落地,五個月時便能知曉。

  她知道自己和蕭逐野身體是怎麼樣一個情況,便明白寧野狐這句話的分量。

  這個時代,醫療水平落後,胎兒能順利生出並不代表他就能健康。

  說她自私也好,狠心也罷,倘若這個孩子先天有太大的殘缺不足,她並不希望他來到這個世界。

  落地後的苦難已是不少,他又何必辛苦來這一遭?

  所以,她特意就此事問過寧野狐。

  而寧野狐給她的回答便是五個月。

  「檀兒在想什麼?」蕭逐野此刻正沉浸在喜悅里,加上馬車裡光線昏暗,絲毫未察覺到蘇檀那藏在內心深處的情緒。

  蘇檀微微一笑,隨口道:「在想這件事情要不要這番回去時,告訴大哥和父親母親。」

  「你若是告訴他們,他們定會歡喜。」蕭逐野眯了眯眸子,循循善誘。

  他想,此事但凡多一個人知曉,蘇檀便少一分反悔的機會。

  因為,時至此刻,他仍有有種宛若夢境的感覺。

  而蘇家人,正好可以給自己作為臂助。

  蘇檀也明白這個道理。

  無論如何,她對蘇家人都是真心感激,她也希望能夠讓她們多些歡喜。

  所以,那就告訴吧。

  因為,不知道為何,她總有種感覺,似乎會有什麼事情即將發生。

  而且,它不會太好。

  蘇檀並沒有把這種說不清道不明感覺說出來,但若是她開口,便會發現——有這種感覺之人,不止她一個。